那片小小的,翘起来的黑鳞。佣兵将手探进怀里,拿出一片完整的黑鳞。那是还在灰阁时她脱落的。它从一个小月牙,经过红龙魔法的催化长成完整的鳞片,回忆中那个小小的月牙,像极了即将脱落的这一片。佣兵开始后悔没在灰阁多看一点正经书。比如什么魔物学精要。少女皱着脸,转身面向他。“……想吃糖。”她想吃在灰阁时他哄她用的晶块糖。佣兵当然知道。但他只能从桌子上拿给她一盘赤糖。佣兵递给她,看着她从他掌中捡一个,认真吃完,再捡一个。他另一只手把少女滑落的发丝轻轻拨开。要是她这会儿精神好,就会吵着她要吃晶块糖。“明天就让你吃到。”他听到自己说,“想要什么都给你找来。”少女从被子边缘探出小手,帮他把掌中的糖渣拍掉。她安安静静的想了一会,说,“想要亲亲。”佣兵一只手还端着装糖的盘子,另一只手被她抓着。他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就这样附身吻了她。等到佣兵起身,她笑眯眯地问:“甜不甜。”佣兵口中多了半块没化尽的糖。……甜。佣兵就这样陪着少女耗了许久,直到她沉沉睡去。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沉默地看着她。少女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柔软的黑发慢慢滑落,露出她白皙的后颈。他看到了被安卡拉刚攻击的那片黑鳞。那上面留着灰白色的伤印也许是被发丝勾住了,它轻轻晃动了一下。佣兵以为是一瞬的错觉,他直起身子。鳞片掉落了。恶龙开始换鳞了。它所有没有长好的鳞片都会进行第二次更换。龙裔对巨龙的魔力感知足够敏锐。他能察觉到巨龙的魔法波动渐渐趋于稳定,不太明显,但至少是个好兆头。月圆潮汐,古老魔法在不断的干扰她。这让她的魔法很难维持稳定。佣兵大概能猜到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不走运的小家伙第二次褪鳞,撞上了潮汐之夜。他只能尽量用龙裔的魔法,将巨龙气息掩盖隐匿起来。阿奇尔躲在一家酒馆。这里位置偏僻,老板提供的酒又糟,所以从早到晚都没什么人。老板看着这个年轻人坐在背光处,桌前摆满了酒杯。阿奇尔低着头,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这小子,快点走吧,就这么一个人还得让我等一宿吗。”老板嘀咕。忽然。酒馆关好的木窗发出被撞击的声音。老板正准备走过去看看,年轻人却坐在座位上掷出匕首将木栓削断。一只渡鸦飞了进来。它僵直的摔到年轻人的桌上,然后再也没有动过一下。阿奇尔看着它,沉默地喝光了最后一杯酒。他解下渡鸦脚上系着的布料,认出这是海伦娜衣袖的颜色。女巫让他杀掉巨龙。当然,信中写的是杀死那个女孩。但他们都心知肚明。她给了阿奇尔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说明她本就对任务的结果不抱期望。她只需要他不顾性命,全力去完成。阿奇尔将这封信放到烛火上方,看着它从末端点燃,火光将酒馆的这个角落一下照亮了片刻。不消几秒,它就化为了灰烬。阴影重新笼罩了他四周。女巫需要一头重伤的龙。和一个甘心赴死的阿奇尔。他茫然地看了一圈,桌上的酒杯都已经空了。阿奇尔想,他愿意为海伦娜做一切事情。哪怕他根本做不到。这对他来说是很常见的事。因为海伦娜永远掌控着所有事情。她需要八分的结果时,会给他一个十分的要求。他为此拼尽全力,最终就会得到她想要的结果。现在阿奇尔却发现,海伦娜不是无所不能的。他怀疑自己连对倪克斯造成伤害这一点都做不到。也许葛利沃夫可以。海伦娜用相似的血制造出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也可以。他清楚,在海伦娜这些年谋算的所有人中,只有他几乎什么都不懂。但阿奇尔在今夜却忽然看透了迷雾。也许那些内情都不重要。他只知道海伦娜追求的是什么,是魔法世界与生存。巨龙是一切的基石。但女巫再也不能达成心愿了。因为他是海伦娜用来代替葛利沃夫的棋子。可他代替不了。阿奇尔看着空空的酒杯,就像看到了他和海伦娜。他们早已耗尽了所有灵魂,丧钟早已鸣响,只是他们在今天才恍然听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