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贩笑眯眯地交握着手:“瞧一瞧看一看咯。”吕宁拿起一只纸兔子,对着吕云川一本正经道:“你要不要?”吕云川:“……”吕宁晃了晃手上的兔子,斜起头对他笑:“我记着你小时候可喜欢了。”吕云川一时不晓得该以何种表情面对他:“我十七了……”吕宁唔了一声,缓缓搁下兔子:“真不要啊?”“不要。”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个头都比吕宁高出一截,也自觉不似以往那般幼稚。可是吕宁好似不那么想,即使他眼中的这个“孩子”甚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还在肖想他。二人沿街走去,吕宁脑中思忖哪些东西需得添置,吕云川则任由他牵着,暗自琢磨该如何让他认识到自个已然长大了。倏然,一道男人的声儿撞开周围嘈杂,直入吕云川耳膜,惊若炸雷。他眼瞳剧烈收缩,整个人登时一僵,那一霎连时间流动都缓了几分,人群熙攘晕成一片嗡鸣。他猛然抬首扫视四周,果然在前方看到了一张已被记忆抹淡的脸。——他的亲生父亲。吕宁察觉到了他牵着的人一刹间的僵硬,回眸柔声问道:“怎么了?”吕云川迅速收拾好情绪,抚平了声线:“没什么。”吕宁眯起双眼,略微抬首直视着他,那眼神像是支穿透力极强的箭,直接射中了他慌忙间埋起的心思:“你是不是见到谁了?”“没谁。”吕宁不依不饶,他一贯谨慎,寻着方才吕云川视线的方向望去,果然见着一人,身着粗布衣裳,人高马大,垂落鬓角的发尾微卷,那张脸轮廓同吕云川极像,纵使脸上布了些许褶皱,打远也能瞧见眉眼五官。吕宁的视线在那人和吕云川的脸上来回切换,很快他发现,说不出的神似,他不由怀疑是否是他亲戚。很多时候,吕云川都觉得吕宁似乎无所不知,什么事都能瞧出来,他眼见瞒不住,干脆破罐子破摔:“他是我亲生父亲。”此话一出,倒是轮到吕宁怔住了,他一时竟是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只细细去瞧吕云川,想从那张脸上捕捉些情绪。但是他脸上什么也瞧不出,最开始的慌乱过后,他迅速掩去所有神色:“你就莫要再问了,我此生只会认你一个爹,除非你不要我,不然我哪也不会去。”吕宁唔了一声,料想他暂且不会说,便没再多问,换了个话题:“你想吃些什么?我们去前头瞧瞧。”经过那个男人时,吕宁忍不住悄悄端详了一番,正巧他在同另一个汉子说话。“刘老二啊,嫂子最近怎么样了?”那汉子问他。只听得这一句,二人快步经过他们,向前街走去。吕云川被吕宁拉着,跟亲生父亲擦肩而过,隔着六载年岁,隔着无数日夜的伤痛悱恻。“那边糕点铺开了,我们去瞧瞧罢。”“嗯好。”“快帮我想想尚有些什么没买。”“唔……没了。”“你瞧这小猫,多可爱。”“嗯,确是可爱。”“你吃糖葫芦吗?”“唔。”吕宁明显感觉到了吕云川有些心不在焉,当他把糖葫芦递到他嘴边,吕云川一时竟是没反应过来,吕宁敛眼一笑:“在想什么?”“没什……”趁他张嘴,吕宁直接把糖葫芦塞了进去,他一个猝不及防,待回了神,丝丝缕缕的甜已在嘴里化开。“走吧,”吕宁眉眼狡黠,微微笑着握住他手腕,“我们回家。”那只手上带着吕宁的体温,顺着吕云川的脉搏,流向他四肢百骸,抚平了他所有不安。可甫一入门,吕宁就把吕云川堵在了墙角,正色问道:“同我讲讲吧,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你说过你爹死了?”吕云川刚开始支支吾吾,耐不住吕宁不依不饶,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副不得回答不罢休的模样,于是孩子只好抖出了实情。幼时的往事悉数倒出,那些挨过的打,受过的冷,那些孤寂和无助,都化作一句句平静的话语。他就像个龟,背着个厚重的壳,打开一瞧,里头藏满了悲恸。说着这些,他自以为不再会有感觉,可当吕宁轻轻揽他入怀时,他也不晓得为何,鼻头一酸,开始不能自已地掉眼泪。那些伤口早已结了痂,但是疤痕还在,如今回想起,疤痕下隐没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他自己把这些情绪的出口给堵死了,可这一刻所有情感找到了出口,一触即发,在这个带着檀香的怀抱中,化作接连不断的泪珠。无人关心时,眼泪毫无意义,有人给了他一个怀抱,委屈尽数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