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涟一错不错地盯着丁淑雯,盯着她面上笑容缓缓褪去,流露出些许偏执与激狂。她默默握紧手上苹果,暗自谨备起来。丁淑雯毫无征兆地起身拽住越涟,一把将她从凳子上薅起来往门外拖。越涟手臂被掐得生疼,又挣脱不开,只好顺着她的力道向门的方向走。丁淑雯打开门,将越涟甩至屋外后,砰的一声关上门。越涟踉跄两步险些摔倒,她不哭也不恼,静静地立在门口等了会儿,见丁淑雯没有要开门的意思,默然离开。孤月夜这还是丁淑雯头一次将她赶出家门,她这么大个反应,只能说明越涟猜对了。——项有安被丁淑雯囚禁了。越涟一个头两个大,她这位疯子娘,确实很会给她找事。若项有安家人报官,那可不得了,不独这件事儿,以往种种并会昭然于众。越涟当即决定要把人捞出来,她念着丁淑雯余怒未消,万一被抓住,指不定会触及她逆鳞,且她当晚定会多加堤防于她,越涟便打算第二日晚动手,项有安被关了这么些时日,当也不差这一日。可天有不测风云,项有安不差这么一日,丁淑雯竟是差了这么一日。第二日晩,越涟回到家中,屋内空无一人。她点燃蜡烛,烛火时明时暗,阴风呼啸,穿堂而过,发出阴森的回响。她在桌案上瞧见丁淑雯留给她一封信,信中道她要外出游历,有好些时日不能归家,让越涟莫要忧心。读完信,越涟嘴唇紧抿,握紧手掌,将信纸捏得皱皱巴巴。——字迹是仿的。只能说那人仿得很像,骗骗小孩子还成,只消细瞧几眼,种种细节悉数暴露出来。越涟心脏没来由狂跳起来,她在屋内四处搜寻,一遍一遍地唤她,无人回应。她不晓得为何,一时间慌乱填膺,忧思满腹,种种情绪上涌,无法压下。没寻着人,越涟心事重重地回到白玉楼。她横竖睡不着,起身踱至庭院,仰望浩然穹宇,明月当楼,以往种种爱憎,在夜的帷幕下,悉数零落阑珊。她摸出挂在胸前的平安扣,外形圆滑,光泽水润。想来陶夜阑为她戴上时,意欲佑她平安,予她福泽,可越涟不信这些,相较于虚无缥缈的信仰与神明,她宁愿相信格物天理。可如今,她将平安扣握于手心双手合十,向天地祈求,向神明祷告,唯愿亲人平安。“祈祷什么呢?”吕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没什么。”越涟回首瞧见他,收起平安扣,神情恹恹,“你为何还没睡?”“灌了一壶茶,睡不着。”越涟不理解:“大晚上的你还喝茶?!”吕宁倒是丝毫不觉有何不妥:“犯法了么?”“呃……”越涟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没有。”“如此瞧来,你心事不浅,”吕宁声色温和,“你既不肯说,那也不能不睡觉,需要我哄你么?”越涟扯了扯嘴角:“你当我三岁?”吕宁敛眼一笑:“虽不止三岁,但你不也还是个小孩子么,不若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越涟没有拒绝,乖乖回屋躺上床,好奇他能讲出什么玩意儿来。“被子盖好了吗?我开始讲了。”“嗯,盖好了。”“从前,有个小孩儿,他睡觉前盖好了被子,两只小手盖好了,两只小脚也盖好了,只露个头在外头。在他睡着后啊……他的头被鬼砍了。”越涟:……“好玩么?”吕宁笑得不怀好意。“好玩个头啊。”越涟满脸无语。“咦?”吕宁挑了挑眉梢,“你居然不害怕?”越涟:(_)给你个眼神你自个体会。她翻了个身,嘟哝道:“你当我三岁?下回讲点阳间的故事成不?我倦了,睡觉睡觉,你也早些睡。”“好好好,”吕宁见她兴致低落,便不再打扰,柔声道,“好梦。”他起身离开,为越涟轻轻关上门。越涟打开地窖门。入眼林木葱茏,晨雾弥散,日光自树冠洒下,被切割而成一道道亮白的光束,光芒有些刺眼,她眯眼顿了会儿,赤着脚爬出地窖,于林中漫步。她踩在草叶之上,缓步向前,耳边鸟雀啼鸣,脚下花蝶纷飞,心里腾升而起平静悠远之感,像是获得自由的喜悦,又像是偎在亲人怀抱之中的安宁。阴风皱起,日光隐于云层,平宁之感随之散去,取而代之不安与惶恐。咔嚓!有谁踩碎了树枝。她寻声望去,满目郁郁葱葱之中,覆着一片枯枝败叶。其上,红颜枯骨。“咚!咚!咚!”清早晨钟阵阵,越涟惊醒,盯着床角帷幔,心跳未平,她细细回忆片刻,凑出梦境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