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老差人看见女县长流出眼泪来,惊慌的说:&ldo;上任的大好日子,这是为了什么?有过什么冤屈吗?这个地方,别看它方圆不到三丈,屈枉的好人可不少。我在这里干了快一辈子,什么事情都从我眼里经过。今后不会有那种事了,你刚才的话我也明白了。&rdo;
&ldo;正是这个道理。&rdo;李佩钟说着从桌子上跳下来。&ldo;十年前,&rdo;老差人又说,&ldo;县里抓来好些共产党,就是在你们那一带闹事的农民,杀了好几个,其中有个孩子,是高级小学的学生,每逢我带他的爹娘去给他送饭,爹娘哭的天昏地暗,我总没见过他皱过一下眉毛,胆气真正,有空还向我宣传共产党的好处。他出斩的那天,我不敢见他,我请了几天假,害了一场大玻&rdo;&ldo;我就是为那些人掉泪。&rdo;李佩钟整整衣服和头发说,&ldo;我们进去吧!&rdo;
&ldo;县长,有人来打官司!&rdo;老差人低声叫,&ldo;你快进去,等着击鼓升堂。&rdo;
李佩钟往外一看,一个女孩子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的农民,都很眼熟。原来是春儿和婆家的领青长工老常。
她跑上去;拉住春儿的手说:&ldo;进城干什么,妇救会的事儿吗?&rdo;
&ldo;我们来打官司,&rdo;春儿说,&ldo;告的就是你公公!&rdo;
李佩钟的脸上发烧,老差人给她搬来一张破椅子,放在审判桌案的后面,她摇了摇头,问:&ldo;为了什么?&rdo;
&ldo;派了他军鞋他不做,我去催,他推了我一个跟头,还踢伤了工人老温,你说该怎么办?&rdo;春儿说。
老常说:&ldo;我就是证人。&rdo;
&ldo;他是咱村新选的工会主任,他什么也见来着。&rdo;春儿说,&ldo;你公公也来了,就在后面。&rdo;
&ldo;喂,这位小姑娘,&rdo;老差人招呼着春儿,&ldo;你是来打官司,又不是在炕头上学舌儿,什么你公公你公公的,被告没有名姓吗?&rdo;
&ldo;我们不知道他的学名儿叫什么,那不是他来了!&rdo;春儿向后一指。
田大瞎子到了。他从小没有走过远道,十八里的路程,出了浑身大汗。
他穿的又厚,皮袍子和大棉靴上,满是尘土。他喘着气,四下里找外收发,可是一个熟人也看不见,上前一步,才看见他的儿媳和对头冤家们。他面对着正堂站住,大声说。
&ldo;现在打官司,还用递状纸不用?&rdo;
看见公公,李佩钟心里慌乱了一阵,她后退一步,坐到椅子上,掏出了笔记本,说:&ldo;不用状纸,两方面当场谈谈吧!&rdo;
&ldo;两方面?哪两方面?&rdo;田大瞎子问。
&ldo;原告被告两方面!&rdo;李佩钟说。
&ldo;谁是被告?&rdo;田大瞎子又问。
&ldo;你是被告,你为什么推倒抗日干部,并且伤害工人?&rdo;李佩钟红着脸问。
&ldo;好,你竟审问起你的公爹来了!&rdo;田大瞎子冷笑一声。&ldo;这是政府,我在执行工作。&rdo;李佩钟说,&ldo;不要拉扯私人的事情。&rdo;
&ldo;政府?&rdo;田大瞎子说,&ldo;这个地方,我来过不知道有多少次,道儿也磨明了,从没见过像你们这破庙一样的政府。&rdo;
&ldo;我们都还没见过。&rdo;李佩钟像在小组会上批驳别人的意见一样,&ldo;你看见上面这四个字儿吗,这是人民政权的时代!&rdo;
田大瞎子死顽固,从来不看新出的报纸,对这些新词儿一窍不通,不知道怎样回答。这时不知谁传出去的消息,大堂上围满了人,来看新鲜儿,高庆山讲完了话,也赶来站在人群里看,芒种挤到前面,两只眼睛盯着春儿,使得春儿低头不好,抬头也不好,红着脸直直的站着。可是她觉得胆壮了,她问:&ldo;李同志,我们这官司要落个什么结果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