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大笑着,推开塌几,大步向陈容走来。
他皮肤白净,容貌秀雅,可不正是陛下?
见到皇帝,陈容微笑着盈盈一福,唤道:&ldo;臣参见陛下。&rdo;
&ldo;免礼。&rdo;
皇帝走到陈容身前,朝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突然嘿嘿一笑,问道:&ldo;阿容当真好胆。嘿嘿,朕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女人敢把红裳穿成这样。好,好,好。&rdo;一连三个好字,皇帝放声大笑。
就在他的大笑中,角落里,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ldo;陛下有所不知,这红裳,还是那慕容恪为光禄大夫备下的……想当日,光禄大夫一袭红裳,坐于烈火之下,当真万军辟易,众胡俯首。&rdo;
那人讥笑到这里,嘎嘎而乐。
不等皇帝开口,陈容已转过头去。
灯光下,她便这般笑盈盈地看着那个瘦削,脸上敷粉的贵族,嘴角一扬,陈容慢条斯理地说道:&ldo;阁下好眼力啊,身在建康,胡人军中,慕容恪身边的事,也这般清楚……连我这衣裳是慕容恪备的都知道。&rdo;
她笑得极优雅,目光晶莹温润,语气也有着王弘惯常的轻缓从容。可这样轻缓从容的语气,说出的话,却是咄咄逼人不止是咄咄逼人,其中蕴含的意思,更是直中要害
那贵族张着嘴,一时愕在那里。就在这时,他身后一人大笑道:&ldo;正是正是,坻言,你这信口开河的本事,可越来越了得。哈哈哈。&rdo;
笑声一起,四面八方传来一片附合的笑声。
众人注视下的陈容,却是嘴角含笑,眼神冷漠。这时刻的她,清楚地听到后侧角落里,传来几个低语声,&ldo;这琅玡王氏的内部,可真出问题了。&rdo;&ldo;是啊。看这王坻言和这妇人的表情,便可知道了。&rdo;
陈容只听了这两句,便转过头来看向皇帝。四目一对,皇帝便朝她抛了一个媚眼。嘻笑着,也不顾四下纷纷投来的目光,皇帝像个顽劣的孩子一样凑近陈容,问道:&ldo;那些美少年,可有见过,可合心意?&rdo;
陈容哪里料到他会在这种场合,一开口便说这个?愣了一下,她苦笑起来。苦笑着,陈容借由低头的动作,向皇帝凑近少许,无力地回道:&ldo;有王七在,臣实不敢欢喜。&rdo;
皇帝闷声闷气的,同样小声地问道:&ldo;你太也差劲,朕好心助你,你连见也不敢见?&rdo;
陈容轻哼一声,细细的,不满地说道:&ldo;陛下以为,以王七之能,他会允许我见?&rdo;
皇帝想了想,认真地点着头,道:&ldo;倒也怪不得你。&rdo;他显得有点郁闷,寻思一会,又问道:&ldo;那他有何所应?&rdo;
陈容低笑道:&ldo;恼极怒极,气极郁极。&rdo;
八个字堪堪吐出,皇帝便是放声大笑。不顾四周贵族越来越瞪大的双眼,皇帝得意的,满足的大笑一通后,衣袖一拂,向着主塌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命令道:&ldo;光禄大夫便坐朕的身侧。&rdo;
陈容应了一声,提步跟上。
转眼,宫婢们便在皇帝的后面摆上了一张塌几,给陈容坐下。
在坐下的那一刻,陈容清楚地看到,四周投来的目光中,有好一些都很显失望。
皇帝拿起酒斟喝了两口,便有一个太监走到他身后,低声说道:&ldo;陛下,该走了。&rdo;
皇帝闻言,把酒斟一放,嘀咕道:&ldo;真是扫兴。&rdo;他站了起来,甩着衣袖向外面走去。
皇帝一动,众人同时行礼,恭敬叫道:&ldo;恭送我皇。&rdo;朗叫声中,皇帝越走越远。
陈容知道,这样的宴席,皇帝都只是走走过场……不管多随便的皇帝,他在,便有一种权威,会使得臣子们放不开。因此,皇帝在什么样的宴会呆多久,都有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
但是,陛下有这么短的时间内,却与她私聊几句,相谈甚欢,最后还让她坐在主塌之侧……他所表现出的态度,便是对她最有力的保护和肯定啊
陈容心中暗暗感激,继续好整以暇地坐在主塌上。
这时,谢鹤亭等人走了进来,又引起了一片喧嚣。
喧嚣中,一个陈容远远见过的司马室的王举起酒杯,向着陈容叫道:&ldo;光禄大夫,如此场合,风流谢郎都来了,怎不见你的伴伴王七?&rdo;
一语落地,笑声四起。
伴伴两字,是宫中对食的太监宫女们相互称呼的,用在这里,极尽轻薄。
陈容抬头。
在一众或大笑或讥嘲,或同情不安的眼神中,陈容好脾气地看着那人,极温软极认真地说道:&ldo;阁下错矣,伴伴是宫中贱人喜用的称呼呢。&rdo;她眨了眨眼,神态有点天真,也有点妩媚,&ldo;我观陛下甚好,要不,我求一求陛下,让他许你在宫中呆一阵,看看宫中之人的生活?&rdo;
她说得温柔却是极尽讥讽,直是要这人当太监。
因此,哄笑声四起。
陈容说完这句话后,把手中的浆水一放,喃喃自语,&ldo;倦矣,可归矣。&rdo;她可不擅长这种口舌之争,再坐下去只能出丑。还是及时退场的好。反正她这次来的目的已经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