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西河支队。”
“我们局?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贺丰宝目光下沉,望着院里那棵挺拔但缺了一半的白杨树。
那年春天被雷劈掉的树杈留下了粗粗的一道疤,被雨水一打,陈年的灰尘消融,露出了掺白色的木色。
他嗓音平缓沉定,听不出悲喜,却有种混沌的力量:“几年前,因公殉职。”
“这太可惜了。”警员问,“是因为什么?”
外面的人敲门:“贺队,提审王勇的时间到了。”
“以后你会知道的。”贺丰宝拍了拍警员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
审讯室。
虽然道上都叫一声勇哥,但王勇是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男人,平头平脑,光看样子很难将他和一个穷凶极恶的人贩子联系起来。根据赵龙胜提供的线索逮捕他后,这已经是第八次提审了,前几次他也吐出了不少东西,对警方侦破西河市的人口贩卖组织有不小的帮助,但关于“老金”的事,他一直咬死不知。
如果说王勇是混道多年的老油条,那贺丰宝就是油里比他滚得更久的经验丰富的油炸糕。
他那点心思无从隐藏,贺丰宝只要一眼看去,就知道他有东西瞒着警察。交代了一部分也是交代,交代了全部也是,但他为什么对此讳莫如深不肯透露半个字,背后的原因只可能是代价太大。贩卖人口或许会让他吃上几十年牢饭,可关于的老金的事一旦被查出来,可能就不是牢饭那么简单了。
前七次提审,贺丰宝没多说,只像无头苍蝇一样反复询问他关于老金的事。
王勇不说,警察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继续收押,他以为这次提审也一样。
贺丰宝坐在桌前玩笔,目光淡淡略过他身上。
他进来坐了十多分钟,一句话没说,就在王勇等到犯困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金富源已经抓到了。”
王勇表情出现片刻的凝滞,随即问:“金富源是谁?”
贺丰宝:“你可以继续装傻,但金富源可是全都交代了,他说跟你合作很多年了,根本不是你嘴里的不熟,什么只知道他叫老金其他一概不知都是狗屁,你们私下里可有不少往来呢。”
一旁的警员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贺丰宝满口跑火车的时候神情总是格外的正直,叫人看不出一点破绽。
“金富源、器官、小东山、霍家。”贺丰宝唇角勾起笑来,“我没说错吧?”
王勇一开始平静的表情渐渐凝重,坐姿也由懒散靠着变得开始不安起来,贺丰宝说:“今天提审你不是为了问东西,是和你说再见的,审了这么久也有感情了,离开前和你道个别。说起来可惜,王勇,你本来有机会戴罪立功的,现在看来金富源比你更聪明,最起码他知道为自己考虑。”
王勇不说话,贺丰宝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递给警员,起身走了。
王勇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背影,似乎在试探,等到贺丰宝真的离开审讯室后才出现了一丝慌乱。
“贺队。”警员追上来,“你怎么确定王勇之前有所隐瞒,万一他确实不知道金富源的底细,那不就露馅了?”
“如果王勇真不知道,那他对我们就没有用处,露馅就露馅,要是他知道,诈一下也没什么。况且器官买卖这么大的事,对方可能和完全不信任的人交易吗?我信王勇对这事知道的不深,但要说一无所知,那就是鬼话连篇了。”贺丰宝说,“这些天别理他,给他时间清清脑子,金富源这条线还得继续去查,他是关键,只要找不到人,这案子就没法继续下去。”
门外有警员急匆匆跑进来:“贺队!贺队!”
“大惊小怪什么?”
窗外闪过一阵惊雷,轰然炸在耳畔,一声雷后,雨声更清晰了,哗哗地冲刷着大地。
刚进来的警员说:“今晚雨太大,刚刚香溪涨水,现在城南低洼处的部分堤坝已经淹了。”
贺丰宝看他的目光像看个傻子:“你看这事儿像是归我管吗?”
“不是让您去处理的。”警员气喘吁吁地摆手,“市政工程早就派人去抢险了,周边群众也都疏散了,但是在抢修中发生了意外,一个叫吴新立的工人受伤被送到了医院急救,在抢救的过程中,医生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
他递来一个手机,很低端的牌子,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医院本意是想用手机联系他家人,但是却在里面发现了一些东西,就直接报警了。”警员说,“和您几年前办过的一起案子有关,您自己看吧。”
如果从城市上空看,西河的天空一定被阴云笼盖得没有一丝缝隙。
离开油灯街时天气还算好,到达小东山时,雨大得盖住了整面车前玻璃,几乎看不见前路。
双喜刚才追着江易,非要上车跟他一起来,此刻正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外,拿抹布擦窗上的水帘。他缩回来时,衣服已经被淋透了,不停朝座位上渗着水,雨水冰凉,他冷得牙齿打颤:“阿易,如果没有急事明天再去吧,雨太大了,两边山壁又高,万一滑坡了怎么办?”
江易没有作声,车子在山路上慢腾腾行驶着。
夜深时分,小东山灯火全灭,偌大的园区陷入一片漆黑的寂静里。
江易在路边停车,将车钥匙丢给双喜:“我进去了,你把车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