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烨自嘲般笑了笑:“那个男人,称我为少爷,他告诉我,我的父亲过世了,他是我父亲的养子,是来带我走的。”“波坤?”霍无归抬头问。“波坤。”邵烨肯定道,“那之后,我一直跟着波坤辗转生活,颠沛流离。他是个情绪极其不稳定的人,大部分时候,他叫我少爷,让我读书上学,给我吃好喝好,但偶尔,他又会像变了个人一样,谩骂殴打,说如果不是我,魔术师就不会死。”如果没有邵烨,年华就不会死于羊水栓塞,邵天高就不会创建年华福利院,也不会在那里犯下最初的绑架案,更不会最终因此阴差阳错死在了自己的人质手里。“所以你始终都知道,波坤和魔术师的关系,以及他们此前的犯罪事实,对吗?”霍无归冷声确认。虽然这是在病房里,但耳朵上的蓝牙耳麦提醒着邵烨,这是一场审讯。他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但那时候波坤对我的执著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他不允许我使用任何电子产品,放学后必须立刻回家,多一分钟都会将我打到住院。”“他希望我继承魔术师的衣钵。”“他发誓会向效忠魔术师一样,永远对我忠诚。”“他还说,要找到害死魔术师的人,让我亲手为魔术师复仇。”“每天吃饭前,波坤都会逼迫我跟着他发誓,为魔术师复仇,重振马戏团的荣光,否则,我连一滴水都喝不到。”平静的声音传进霍无归的蓝牙耳机,在监控室里响起,王局低声骂了句脏话。“到我高三那年,他说,他爱我。”邵烨面如死灰地闭上眼,脸色苍白到了极点,用毫无血色的唇颤抖着道:“他每次触碰到我,我都觉得恶心,恐惧,但我知道,如果反抗,他一定会杀了我。我亲眼见过他杀人……”所有斯文、谦逊、文质彬彬的伪装在触及内心深处最深重的伤痕时消失殆尽,医者不自医,哪怕身为心理医生,邵烨依旧如同回到过去般,指节不住地颤抖、重新握紧。“直到我读大学,他开始重启马戏团的业务,在边境来回奔波,对我的监管才放松了一些。”邵烨说到这里,始终一片虚无的眼神逐渐清亮,仿佛漫长冬夜濒临尽头,晨光在雪原上升起,“不久后,简沉搬进了我的宿舍,我始终觉得他非常眼熟,在一次梦魇发作后,我确认了他就是当年我见过的那个孩子。”邵烨终于说到了这里。霍无归紧绷的神经在此刻近乎断裂,目光灼热地盯着邵烨。“他是个很坚韧、善良、美好的人。”邵烨再次望向虚无,像是在回忆深处伸出手,触碰年少时的虚影般。霍无归难得对邵烨的话深表认同。如果不是那十七年的错过,原本陪着简沉上学的人应该是我,他想。在公大,或者其他什么地方,住在一个宿舍,朝夕相处,顺其自然。可惜他错过了。邵烨对霍无归心头奔涌的遗憾一无所知,依旧慢慢叙述:“我决定,要保护他。”所以整整六年,波坤从未察觉他近在咫尺的室友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质。所以他会出现在北桥分局的后巷,出现在凤临河畔的小院。“我没办法摆脱波坤,只能顺着他的想法,扮演了十七年的少爷,成为他心目中的魔术师。”邵烨叹息道。绑架。折磨。囚禁。简沉和霍无归在地狱里度过了暗无天日的三个月。而之后的十七年,有另一个人始终活在魔术师的阴影下,被迫做出温驯的模样,被迫一次又一次起誓违心的誓言,被漫无边际的监视和永无止境的恐惧笼罩。邵烨的止痛药似乎开始逐渐失去药效,脸色越发苍白,沉默地委顿在床头。霍无归沉声问道:“既然如此,波坤今年为什么会回国?”“直到今年,他告诉我,失踪的重逢十七年不见,阿夜。“砰!”子弹划破夜空,射入波坤的心脏,男人倒在了地上。下一秒,简沉朝地面望去,倒地不起、血流成河的男人面孔在那个瞬间迅速苍老,化作一张中年人的面孔。一片昏暗中,烈火熊熊燃烧,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侧“滴——”狭窄逼仄的地下室里,心电监测的声音透过梦境而来,简沉拼命试图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