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沉突然意识到,这并非天生,而是被那段岁月所塑造。“十七年前,我……目睹了一场绑架,其中一个受害者,是邵烨。”霍无归犹豫了几秒,最终依旧将说到嘴边的“遭遇”,硬生生改成了“目睹”。哪怕面对嫌疑犯的枪口,哪怕是九死一生的危险任务,也从未有过半分犹豫的刑警队长。海沧有史以来最年轻、最有前途的警队精英,在这间病房,穿着精良考究的西装,对着面前这个一身狼狈的青年,心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莫大恐惧。他唯独不想被简沉讨厌,哪怕那一天总会到来。简沉打量着霍无归脸色转瞬即逝的不自然,好像毫无察觉一般,问道:“所以邵烨招供了什么,你才会想到来问我这个问题?”“邵烨称,绑匪是年华福利院的院长邵天高,也是走私组织马戏团的首领魔术师,同时是他的父亲,魔术师死后,他被波坤带走,半胁迫半软禁地共同生活、运营走私组织。”霍无归简单复述了邵烨的话,将关于简沉的那段隐藏了下去。简沉眨了眨眼睛,舀起一口粥送进嘴里,咽下去后才开口问:“所以,实际上,他不是绑架的目击者,而是受害者?”“小沉,动手啊!”“杀了他,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杀了他,快!”“你会和我一起走进地狱,别想逃。”……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永远被梦境笼罩的面孔在氤氲的雾中若隐若现。所以那个在记忆深处不断蛊惑自己的人,是邵烨吗?是自己已经认识了六年,每个周末准时去他诊所报道的师兄兼心理医生吗?在无数次回忆中永远看不清面孔的人,整整六年时间,始终都在自己的身边。他知道吗,他还能记得自己是谁吗?简沉眉头紧皱,脸上露出转瞬即逝的不安,将所有混乱的思绪藏进心底,抬眼看霍无归:“然后呢?”“我有理由相信,邵烨并非自己描述得那样,毫无罪过,柔弱无助,不得不被波坤胁迫,帮助其犯罪。”霍无归眉眼里露出尖锐的怀疑,“他有很大可能性,是六一九特大杀人案幕后推波助澜的真凶。”如果真的和邵烨所说的一样,他不过是绑架的目击者。魔术师死后不久跟随波坤开始了半软禁的生活,人生再无其他有波澜曲折的生活经历。那么在ago天台上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静,在凤临河畔一枪击毙波坤的果决,究竟是从何而来?“我第一次击毙嫌疑犯,是六年前,一个绑架儿童的劫匪。”霍无归淡淡道,“那天,我洗了近二十次澡,之后的三个月,我依旧时常想起那张脸,和眉心的血洞。”击毙。不过是两个极为简单的字,但背后却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哪怕那是一个本就该死的罪犯。霍无归从不后悔击毙一个劫匪。但没有人生来是正义的执行机器,每一个刑警,在真正朝着嫌疑人开出第一枪后,都将铭记住扣动扳机的那一刻。正是那一刻沉重的力量,才能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们身为警察的使命和责任。“邵烨只是个普通人,甚至按照他说的,他一个从未走出校园的读书人,被监视乃至猥亵了十几年。”霍无归扬了扬下颌,淡淡道,“他不可能第一次摸到枪,就如此冷静,甚至在黑夜里,没有辅助灯光、瞄准的情况下,一枪将波坤毙命。”波坤有夜闯北桥分局的能力,甚至还能从大厦顶楼逃生,一个人残害四名女性。一个退伍的缅甸军人,对生死的直觉敏锐到如同野兽的程度,连霍无归想将他制服都需要经历一番死斗,邵烨一个从未经过训练,连简沉那点格斗术都没有的大学教授,怎么做到的?“除非,那不是他第一次杀人。”简沉替霍无归总结了一句,半仰起头,在脑海里反复回忆六年前,自己搬进海大医学院宿舍的那一刻。那个瘦高的青年抱着书,略有惊讶地看向他:“你好,你是我的新室友吗。”他为什么诧异。是因为从那一秒就认出了自己吗。不是空置数年的宿舍突然有了室友而感到惊讶。是十余年不曾见到的另一个受害者出现在自己眼前,为这样荒诞离奇的缘分而感到震惊?简沉深吸了一口气,胸中浮现巨大的谜团——邵烨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隐瞒身份,潜伏在自己身边,整整六年?“我一直在想,邵烨昨晚为什么要来小院。”霍无归打断他的思考,冷不丁道。“为了阻止波坤杀我?”简沉想了想,琢磨了一下,“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一直有一种邵烨对我非常友善,远超出普通师兄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