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林海森。林海森杀死了霍无归的父亲,又在几年后杀死了他的母亲,简沉心想。他小心翼翼地往霍无归身旁靠了几步,手藏在餐桌下,悄无声息地拉住霍无归,小指勾着霍无归的指节,轻轻挠了挠微微有些粗粝的掌心,低声问:“你还好吗?”“嗡嗡——”手机锲而不舍地震动,霍无归却好像无动于衷,静静地抿唇。“没事。”霍无归呼出一口气,沉吟片刻后冷声开口,重复了一遍,“没事。”他转过头,眼底布满血丝,缓缓道:“我很庆幸,自己有了这个机会,能够亲手将林海森送进监狱。”“嗡嗡嗡——”静音的手机在霍无归口袋里疯狂震动,简沉和杜晓天疑惑地看向霍无归,却见他神色如常,仿佛完全没有听见。锲而不舍地震动了接近半分钟后,那支手机终于放弃了,重归了平静。简沉的大脑被震得跟着嗡嗡作响,刚想松一口气——“嗡嗡!”震动离得更近了,简沉被吓了一激灵,随手一摸,发觉这次震动的居然变成了自己的手机。他有些不明所以地拿出手机,只觉得霍无归神色有些异样,但不疑有他,接起了电话:“简沉!把手机给霍无归!”“霍无归!你给我迅速回北桥分局!王伟雄的案子,从现在开始,你禁止参与!”-夜色早已经彻底笼罩海沧,六月的空气里弥散着金合欢花的香气。一辆大切悄然滑进北桥分局停车场,和霍无归的大切并肩停下。王胜利开着他海归儿子送的大切,一脸愁容地下车,狠狠拍上了车门,走前忍不住回头叹了口气:“这小兔崽子,好好地不去继承家业,非要来当警察闹什么!”他儿子入职席知的公司一年,就用年终奖和攒下的工资,买了台大切。霍无归要是愿意回去跟着自己的爹好好干,想要什么还不是容易得很,但这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王胜利紧皱着眉,边想边点了根烟——还没来及挡住在风中摇曳的火苗,一只手已经自觉挡了上来,替他圈住火光,很快烟头在夜色中燃起微弱的红光,随着吐息缓缓明灭交替。二十九年的时间飞逝,霍无归就这样从霍文君肚子里的一颗胚胎,逐渐长成了今天的样子,他甚至已经比自己的个子更高了。王胜利深深叹了口气,眉头紧皱,猛地一吸,一根烟顿时下去了大半。“王叔,少抽点,去年体检的时候不是说你有肺结节吗?”霍无归喉头滞了滞,片刻后才低声劝阻。王胜利大步走着,语气里带着不断酝酿的怒意:“你现在知道叫我王叔了?你当初一个人自作主张,死活要考公大的时候,想过我是你王叔吗?你带着简沉,两个人跑去玩命的时候,想过我是你王叔吗?”他越说心情越愤懑,飞速抽完了最后一点烟屁股,扔在水泥地上,狠狠踩了一脚,碾得烟头粉身碎骨,怒道:“现在,我不让你查这个案子了,你怎么就想起来我是你王叔了?”“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不让我查?”霍无归难得卸下一身防备和警惕,在王胜利面前露出最平淡、恭敬的一面,声音里透出一股温驯,“王局,你知道我来北桥分局,从始至终,只为了两件事。”找到杀死叶粟和霍文君夫妇的林海森,将他绳之以法。找到和自己一起被绑架的简沉,找回当年的真相。现在,简沉已经找到了,真相也在步步逼近,林海森也终于浮出水面,一切终于朝着好的方向走去。“王叔,我刚刚是作为晚辈劝你少抽一些烟,所以叫你王叔。”霍无归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波动,眼睛始终落在黑暗深处,“但王局,作为您的下属,我必须说,王伟雄的尸体发现在北桥分局辖区内,同时,现在的线索也足以表明,王伟雄的死和619特大杀人案,也就是马戏团主导的金佛失窃案息息相关,我们有理由也有足够的资格追查本案。”“您没有权利要求我退出本次案件的追查。”霍无归站在重重夜色中,明明是个温暖夏夜,却仿佛沾染上了满身寒气,声音从梦魇深处跋涉而来,镀上跨越二十九年的执念与仇恨,“这是我的夙愿,王叔叔。”他最终还是放软了声音,近乎恳求地看向王胜利。“阿叶,你相信我们。”王胜利长叹了一口气,又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擦亮打火机。这次没有人替他挡住火,火苗在晚风中疯狂跳跃摇曳,几次三番,烟早已凑了上去,却怎么都没点燃,王胜利也终于失去了耐心,看着霍无归道:“我比你追林海森这个案子的时间更长,对他也更加了解,他的性格,你或许不清楚,但我非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