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物证人员早已经动作熟练,拿起一块积木对着放大镜360度看了一圈,迅速放下,在纸上打了个叉,报出数字:“编号2766,匹配失败。”“我们要在这五千一百九十六块积木中,靠积木拼接摩擦导致的磨损划痕,找到能够和编号661或者编号000衔接的部分。”李仲洋言简意赅地解释,“如果最终匹配的是661,那么坐实了犯罪嫌疑人是霍无归,反之如果匹配的是000,那就证明霍队确实是被陷害的。”李仲洋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被陷害的就是霍队,真坐实了就是霍无归,些微差别,却是天上地下。每块积木都不过指甲盖大小。五千多块积木,十多人日夜不休,用光了几大盒人工泪滴,进度也才到一小半。杜晓天拍了拍李仲洋的肩,表情凝重:“更正一下,那也只能证明霍无归勾结罪犯、杀害王念素一事是被陷害的,他朝管局开出的那一枪,人证物证监控都在,他依然是在逃嫌疑人。”-三天前,海沧郊外。“爸,看人不准的,只有你。”简沉从一身漆黑的骑行服中抽出枪,黝黑的枪口朝向前方。枪口紧贴着管弘深的眉心。“您问我怎么会发现霍无归是卧底,因为,那块积木不该在霍无归手里,除非——他自己准备了一块。”简沉掀唇冷笑,“只可惜,我本来以为霍无归应该是个很难处理的对手,还提前预演了各种情况,准备得万无一失,谁能想到,他居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那时在天台上,他确实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震惊和意外。但震惊和意外的并非霍无归指责自己“构陷于他”,而是明明栽赃用的道具还在自己手里,为什么预演的剧情却提前发生了。管弘深诧异地抬头望向简沉:“你在说什么?”“爸,我叫了你十七年爸,但你可能忘了,你不是我的亲生父亲。”简沉眼神中流露出某种极为陌生的情绪,让人一时之间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做戏,还是发自肺腑。即便是管弘深这样经验老到的刑警,在某个瞬间也产生了动摇——如果是做戏,怎么可能有行动不经过自己的批示。但如果不是,简沉怎么可能会构陷霍无归?“爸,你真正的儿子,和你的妻子一起,因为你的失误,在临海公路上遭遇车祸,死在了十七年前的一个雨夜中。”简沉声线紧绷,“虽然你对外一直说,我是那个遭遇车祸的儿子,因养病养而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因为车祸和丧母而性情和容貌大变,但骗得了任何人,却骗不了我们彼此,我有自己的亲生父母,自己的名字。”管弘深终于意识到,简沉的每句话都发自真心——那双浅琥珀色的瞳孔里,除了讥讽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温度和情绪。他喉咙一时间哽住,靠着多年刑警生涯带来的冷静压抑住震动的情绪,问道:“时间已经太久了,我早就快忘记当年是怎么领养你的了,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您知道我的母亲是谁吗?”简沉站在一片广袤草地中,平静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垂下了举枪的手。管弘深匪夷所思地抬眼看向简沉:“简亦语,海沧市三院的药剂师,我们知道,她对你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伤害,你小的时候,我不懂这些,没带你去看病,让你被折磨了这么多年,我很抱歉……”当警察的岁月已经太久,时光侵蚀下管弘深眼底早已变得浑浊,望向简沉的时候,头顶的银发被晚风吹动,在阵雨将落的阴霾中露出一丝深重的歉意。整整十七年岁月,简沉就那样在天光暗淡的梦魇里行走到了今天。“您没有想过吗,如果我的母亲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药剂师,怎么能找到连警方都没找到的魔术师。”瘦削的青年右手垂下,袖子遮掩下是带着醒目伤痕的小臂和手腕。十七年前,简沉失踪后,简亦语硬生生靠自己找到了简沉,却也因此将自己的性命葬送在了魔术师手中。“简沉!”管弘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和简沉对视,赫然从那双浅琥珀色的瞳孔深处看见自己惊愕的表情。广阔的田埂中,只有简沉和管弘深两个人。简沉脸上斜映着一道夕阳,显得眉目锋芒毕露,棱角分明:“二十多年前,邵天高和林海森就曾是亦敌亦友的合作关系,简亦语,我的母亲,是其中一环,她负责从医院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出管控药品,邵天高仰仗林海森手下老练的缅甸制毒师,而林海森则需要邵天高手中最纯净的原料。”所以,十七年前,或者说二十多年前,简沉就能住进带着漂亮落地窗和小院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