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百姓们的反应却是各不相同,有些不知道蔗糖为何物的百姓骂得更大声了,但那些有些见识以及商人们却个个神情激动,双眼放光。
无知的那部分人骂了几句,却发现身边的人也纷纷喝骂起来,不过他们骂得却不是邓芝,而是自己,他们言语中充斥着无知、白痴之类的话,让那些茫然的百姓更加茫然。
陆逊抚掌叹道:“令兄果然出手不凡,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此前一直信心满满的孙怡,此时却皱起眉头,担忧的说道:“兄长虽然从未提及此物,但天下谁人不知,长沙能够崛起,糖、书、纸、果酒这几样长沙独有之物起了巨大的作用,若是没有这些货物畅销于世,长沙便没有钱粮发展,如今的一切也无从谈起。这几样货物据说成本极低,获利极高,引得天下商贾纷纷效仿仿制,纸张与印刷术的技术早已经被破解出来,长沙虽然凭借其深厚的底蕴依旧稳坐鳌头,但其利的六七成已经被其他人占据了。果酒也有不少好的酒坊酿造出来,只不过产量无法与长沙相比,但可以预见的是,不久的将来,果酒必然如纸张与书本一样,再难获取暴利。如今兄长又将蔗糖技术送给了吴侯,那以后长沙以何获利?”
陆逊笑道:“怡妹,你不是说过令兄行事,向来自有章法,如此明显的错误他又如何会犯?”
孙怡闻言脸上担忧之色少了几分,但还是不解道:“大哥为何会将如此重要的技术白白交给吴侯,这、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么?”
陆逊摇头道:“依我看令兄给出如此巨大的利益,他之所图只怕更是惊人!也唯有如此重利,才能让吴侯将目光彻底从荆州移开,方便他行事。”
陆逊说到这里,孙怡立刻想起了昨天她想到的,兄长可能即将进攻益州之事,她不得不佩服陆逊反应速度之快,看事情之准。
陆逊的话却还没说完,他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我想令兄送给吴侯的这份大礼,只怕并没有那么容易消化。要知道甘蔗乃是交州之物,江东种植极少,若要制糖,必须要海量的甘蔗,这些甘蔗从哪里来?而且甘蔗掌握在交州士燮手中,当他知道蔗糖之利后,还会将甘蔗轻易便宜的卖给江东吗?我看令兄这一手,颇有些自己吃饱了就砸锅的意思啊!”
陆逊曾经在会稽防备山越三年,江东与交州相隔何止千里,途中更是山越老巢,就算是交州士燮愿意卖甘蔗,要打通这条运输线路,又谈何容易?
孙怡听陆逊这么一说,不由得轻笑起来,一双眼睛眯成弯月,凑近了问道:“你还想到了什么呢?”
美人体香就在鼻尖,陆逊心头直跳,脸色微红道:“而且我觉得长沙对于纸张、印刷术、果酒和蔗糖技术被破解绝对不会没有应对之策。你不会觉得令兄几年前就弄出来的这些东西,之后他就再没有研究了吧?或许令兄早已经掌握了另一种更加高明,更加赚钱的东西,所以才放心大胆的将蔗糖技术拱手让出。若真是如此,只怕等吴侯好不容易能够制造蔗糖的时候,蔗糖已经不是稀罕之物了,到时候……吴侯只怕杀人的心都有了!”
陆逊的解释让孙怡心花怒放,她看着陆逊将复杂的问题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由有些痴了。
陆逊只觉被孙怡目光所及之处,微微发烧,一颗心跳得也更快了。
气氛顿时暧昧起来,终究是陆逊脸皮太薄,受不了孙怡火热的眼神,他轻咳一声,拿起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苦茶入喉,陆逊终于稳住心神,孙怡也捋了捋额间秀发,重新坐好。
另一边惊讶失态的孙权和鲁肃也重新整理好情绪,孙权忍不住亲自走下主位,亲手接过邓芝递上来的礼单,礼单下面有几张薄薄的图纸,孙权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正是蔗糖制造之术。
而无缘得见的百官及围观的商人们,纷纷向孙权投去了贪婪的目光,即便那是孙权,是江东之主,在百倍之利面前,谁人不垂涎三尺?
孙权万万没想到孙绍竟然真的会送上如此大礼,大喜之下看邓芝也是越看越顺眼,当即下令要在侯府为邓芝接风洗尘,盛情款待。
孙权亲自携着邓芝离去,鲁肃紧随其后,张、顾、陆、朱四大世家的家主们对望一眼,各自给对方一个眼色,轻轻点了点头。
当晚吴侯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孙权、鲁肃与邓芝对饮,宾主尽欢。
喧嚣散尽,邓芝被侍从们抬回了驿馆,而孙权却与鲁肃进入了书房之中。
步练师早已备好解酒茶,等到孙权和鲁肃进来,步练师便识趣的退了出去,并在不远处抬头赏月。
孙权喝了一口茶,顿时觉得酒气消散不少,他眼中精光闪烁,问道:“子敬,依你之见,孙绍今日送来如此大礼,究竟是为了什么?若仅仅是联合抗曹,他即便不送出如此大礼,孤也必然选择与其联合,他根本不需要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鲁肃拱手道:“主公好演技,臣刚才都以为主公被如此大礼给蒙蔽了。”
孙权笑道:“刚开始孤确实欣喜若狂,但一想到孙绍,他岂是愿意成人之美的人,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他送来如此大礼,所图必然也是非同小可!而且他送来的大礼,究竟是蔗糖还是毒药,只怕也未见得。依你之见,孙绍他要的是什么?”
鲁肃指着孙权桌上地图道:“自然是西川!孙绍袭取江陵之时,其意已经昭然若揭。他将蔗糖之法献给我们,分明是想要祸水南引,让我们将注意力放到交州,我们一旦如此做,他进攻西川,便再不用担心我们后袭其后方。”
孙权用力一拍桌案,怒道:“此子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如今占据五郡依旧毫不满足,若当真让他取了西川,那岂非连孤都要惧他三分?不行,孤决不允许!”
鲁肃苦笑道:“主公,只怕我们并不能阻止他。一来如今二孙交好在朝野以成共识,今日主公盛情款待邓芝,更是天下皆知,主公若要反悔,只怕人心尽失!此外,如今蔗糖之利江东尽知,那些世家大族必然已经眼红心动,此时眼中已经只有交州,主公若要他们发兵向荆州,他们必然不肯。若没有他们的支持,以我们自己的兵力,一来只恐力有未逮,二来只怕损失太大,局势更加堪忧!”
孙权闻言更觉不甘,愤恨道:“这些世家,口口声声支持孤,然而行事却毫不顾忌江东利益,当真可恨!孤真想如同大哥一般,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杀他个血流成河你说的对,那些世家此时必定也在商议,一来想要我手中技术,二来想劝我兵发交州。可恨啊,子敬,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孙绍坐大,而我却止步不前吗?”
鲁肃却笑道:“主公何须忧虑,我们这一次确实是无力顾及孙绍,但主公莫非忘了,孙绍的敌人,可不止我们!而且世家如此急功近利,主公却正好可以利用此次机会,削弱他们的力量,壮大自己的力量!”
孙权顿时眉开眼笑,问道:“子敬,计将安出?”
鲁肃笑道:“臣以为,孙绍那边我们无需理会,曹操必然不会坐视不管。咱们自己这边么,世家要蔗糖技术,主公便给他们技术。他们要兵发交州,主公便由得他们去。交州烟瘴遍地,补给线铺开千里,哪有那么容易攻打。主公便让他们去打,等他们损兵折将,精疲力尽,我们再相机行事,若交州可取则主公自取交州;若交州不可取,主公也可整顿江东,从此再不受世家掣肘!待江东整顿完毕,区区交州,何足挂齿!”
孙权拍案叫绝道:“好!子敬,汝真乃孤之子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