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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第1页）

&ldo;听我一句，&rdo;吕克说，&ldo;报纸的政治路线，应由你来决定，你比我更有头脑；可依附于革命解放联合会，那完全是另一码事，对这一点，我绝对反对。&rdo;他显出了刚毅的神色，&ldo;在经费方面，有些具体的困难，我没有向你汇报，可我已经跟你说过，情况并不太严重。要是让一个算不了什么东西的组织牵着鼻子走，那于我们的事业就不利了。&rdo;

&ldo;你认为还会失去读者？&rdo;亨利问。

&ldo;显而易见！到那时就完了。&rdo;

&ldo;是的，看来很有可能。&rdo;亨利说。

要是买的是一份毫无价值的小报，那外省人宁愿看他们的地方小报，也不要巴黎的日报。印数已经大大降低了，报纸即使恢复原来的开本，也不一定就能吸引原来的读者。总而言之，它决不可能在危机之中安然无恙。&ldo;显然，我只是个理想主义者！&rdo;亨利心想。他曾以信任感、影响以及所起的作用为由，对迪布勒伊提出了异议，可真正的答案就在数字之中：我们将彻底垮台。这是雄辩的论据，诡辩也罢，道德也罢，对它都无能为力，他急于运用这一论据。

亨利于10时来到伏尔泰沿河大街，可未能按原计划立即发起攻击。安娜如同往常一样，用台式小车推上了一些用作晚餐的食物：葡萄牙红肠、火腿和一冷盘米饭。另外，为了庆贺亨利的归来，还有一瓶莫尔索酒。他们东拉西扯，随意交流旅行的观感以及巴黎最近的一些马路新闻。说实在的，亨利没有多少舌战的兴趣。他为置身于这一间书房而高兴：书房里，一本本书全都已用得发旧，大多是作者新笔题赠的；一幅幅油画都有名家的题名，也都不是花钱买的；一件件小摆设富有异国情调，无一不是旅行的纪念品。这块并不引人瞩目、但却得天独厚的生活天地，亨利敬而远之，但同时，这又是他真正的安乐场所。他在这里感到温暖，感到了自己生活的欢悦。

&ldo;在你们家里确实十分惬意。&rdo;他对安娜说。

&ldo;是吗？我一出家门，就有一种失落感。&rdo;她乐呵呵地说。

&ldo;应该说斯克利亚西纳那天选了一个令人恐怖的聚会场所。&rdo;迪布勒伊说。

&ldo;真的，那个低级庸俗的场所！可不管怎么说，那是个美妙的夜晚。&rdo;亨利说，他淡淡一笑：&ldo;除了晚会快结束的那段时间。&rdo;

&ldo;快结束的时候？不，我觉得演奏《黑色的眸子》那段时间挺难受的。&rdo;迪布勒伊一副无辜的样子说道。

亨利犹豫不决，莫非迪布勒伊成竹在胸，不想操之过急立即发起攻击？此时他如此审慎，只得借机行事，若扫了此刻的兴致，太令人遗憾了。可是，亨利迫不及待想证实他内心所取得的胜利。

&ldo;您太瞧不起《希望报》了。&rdo;亨利乐呵呵地说。

&ldo;没有……&rdo;迪布勒伊笑微微地说。

&ldo;安娜是个见证人！您的责问并非完全没有根据。&rdo;亨利补充说道，&ldo;不过，我想告诉您，您提出的有关《希望报》与革命解放联合会合成一体的建议，我重新考虑过，甚至和吕克也谈过，根本就不可能。&rdo;

迪布勒伊的微笑骤然消失了：&ldo;我希望这不是您最后的答复。因为没有报纸，革命解放联合会就永远一事无成。别跟我说还有其他报纸了。任何别的报纸与我们这一运动都不完全一致，若您也拒绝了，谁还会同意？&rdo;

&ldo;我知道，&rdo;亨利说，&ldo;只是您要明白，目前，《希望报》处于危机之中，其境况与大部分报纸一模一样；我想危机最终可以摆脱，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将难以解决经费问题。何况我们一旦哪一天决定成为某个政党的机关报，印数立即就会下跌。我们实在没有能力承受这种冲击。&rdo;

&ldo;革命解放联合会不是一个政党，&rdo;迪布勒伊说，&ldo;它是一个相当广泛的运动，您的读者不会被吓跑的。&rdo;

&ldo;不管是革命还是运动，实际上是一回事。&rdo;亨利说，&ldo;所有那些共产党或亲共产党的工人，上次我跟您谈过，他们在订阅《人道报》的同时，很乐意再买一份新闻性的报刊，可决不会再去买另一份政治性的报纸。即使革命解放联合会与共产党携手前进，也丝毫改变不了这一状况：《希望报》一旦贴上某个标签，就马上会让人怀疑。&rdo;亨利一耸肩膀：&ldo;等到我们的报纸只有革命解放联合会的成员阅读的那一天，那就只有关门大吉了。&rdo;

&ldo;一旦我们得到某家报纸的支持，革命解放联合会的会员将无比众多。&rdo;迪布勒伊说。

&ldo;此间，得经历一个很长的时期，这足以使我们彻底完蛋，这对谁都没有利。&rdo;

&ldo;对，这对谁都没有利。&rdo;迪布勒伊退让道。他一时保持缄默，用指头轻轻击打着夹有吸墨水纸的垫板：&ldo;显然，这确有危险。&rdo;

&ldo;我们不能答应去冒这个险。&rdo;亨利说。

迪布勒伊又静静思索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ldo;得要有钱。&rdo;

&ldo;对呀，可我们没有。&rdo;

&ldo;我们没有。&rdo;迪布勒伊以困惑的声音承认道。

当然，他并不会如此轻易地承认失败，他的脑中又在萌生新的希望。可这一论据发挥了威力，在继后的一个星期里，他再也没有提起此事。不过，亨利经常与他见面，尽量向他表示自己的诚意。他与萨玛泽尔会晤了两次，参加了委员会会议，并承诺在《希望报》发表宣言。&ldo;只要保持独立，你愿意怎么做都行。&rdo;吕克常这样说。

保持独立，这已经争取到了，可还必须寻求答案，如何利用这一独立。9月份，一切似乎都那么简单：只要保持一点清醒头脑、表现出几分诚意，也就足够了，事情也可以勉强对付过去。如今，新的问题接二连三地不断出现，对过去的一切提出了异议。拉舒姆热情洋溢，对亨利撰写的有关葡萄牙的文章极力宣扬，仿佛《希望报》就要成为共产党的工具。有必要辟谣吗？亨利打心眼里不愿意失去那些因《希望报》持公正立场而喜爱它的知识分子读者；但他也不情愿激起共产党人读者的反感。不过，他这样准都不得罪，势必变得无足轻重，他这样做也确实在起着麻醉人的作用。那该怎么办？他脑子里一边翻来覆去地思考这个问题，一边向斯克利伯饭店走去，朗贝尔正在那儿等着他共进晚餐。不管亨利采取怎样的决定，都是向某种情绪让步，而不是屈服于某一明摆的事实；尽管他下定种种决心，但他始终在原地踏步。他知之不多，什么也不了解。&ldo;先了解情况，然后再说，这总归符合逻辑吧。&rdo;他暗自思忖。可是，事情并非按此逻辑发展。首先必须表态，这刻不容缓；然后让事情的发展来判别您的是非。&ldo;这正是所谓的哄骗。&rdo;他不快地想到，&ldo;我也一样，在哄骗我的读者。&rdo;他曾暗暗发誓，对读者说的事情一定要对他们有所启迪，有助于他们思考问题，总之，要说事实真相。可现在，他却在干哄骗的勾当。怎么办？他总不能关闭编辑室，辞退全体人员，钻进哪个房间呆上一年，闭门不出，只与书本打交道！报纸必须生存下去，为此，亨利不得不日复一日地牺牲自己的一切。他在斯克利伯饭店门前停下了脚步。和朗贝尔一起吃晚饭，他感到欢悦。可向他诉说自己的近况，亨利又有点儿心烦，不过，他希望朗贝尔不要过分在意。他进了旋转门，突然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里面暖烘烘的，男男女女都身着美国军装，空气里弥漫着黄烟味，橱窗里摆着奢华的装饰品。朗贝尔笑盈盈地迎上前来，他也穿上了一套中尉军服。在用作战地记者饭堂的饭店餐厅里，桌上摆着黄油和棱柱形白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