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里,丽娘便叫丫丫去店铺看着,她让厨娘做了许多糕点和粥,又备了些布衣,带着闵娘子跟府里的护卫一起往城外同杜雁他们会和。
到了城外时,果然在门口聚集了许多难民,俱是四处八方蜂拥而至,都听说许州繁华,这才过来讨口吃的,哪里想到因为特殊时期,全被封锁在城门外。
看着那些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的难民,丽娘心中难受,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刚刚流落清水镇的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崔嘉救她,杜婆婆收留她,恐怕她早就葬身狼腹了吧。
此时看到这些可怜的难民,她感同身受。
城外早已支起了一个个施粥的摊子,每个夫人都有一个摊子,丽娘的摊子就在杜雁的旁边。
摊子周遭布满军士,维护治安。
难民们看到有粥摊,一个个蜂拥而至,眼底闪烁着渴望和喜悦的光芒。
有将士呼喝道:“排队,排队!一个都不会少的!”
有将士护卫,难民们倒是没有捣乱,一个个老老实实的在摊子面前排成长龙,等待施粥施衣。
“好臭啊!”闵娘子不由得掩住了鼻子往后退了一步。有些难民因为长久不洗澡,身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更有的身上得了伤病,更是恶臭难闻。
“忍一忍吧。”丽娘道,“他们也不容易。”
她此刻脸上蒙着半边面纱,亲自端碗施粥,幸亏她还让人备了些药膏,那些生病的人也可以用得上。
她施了一会儿便有些累,在一旁休息,展目向人群看去,蓦地眯起了眼睛,那人群中……
她心口蓦地一跳,迅速的挡住了自己的脸,这还不够,看到那两人抬起眼睛,她立即闪身躲到了粥棚背后,心口“砰砰”乱跳,平息不下来。
怎么会是她们?!
她看到的那两个衣衫褴褛的人正可怜兮兮的在长龙一般的队伍中排着,饥饿难忍的端着捡来的破碗,巴巴的看着前面的人喝着热乎乎的米粥。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丽娘失散的婆婆刘氏和小姑子秦巧儿。肚中许久没有下粮,如果火灼一般难受,如今看到那粥,比看到金子还要宝贵。
“娘,刚才那个女的怎么看着有些眼熟?”秦巧儿疑惑道,“我瞧着怎么跟咱嫂子差不多身段。”
刘氏也分外的疑惑:“我也觉得眼熟,可是丽娘不是死了吗?不可能在这里的吧。她穿着锦衣华服,戴着那样华丽的金簪子,不可能是丽娘!”
这两人,本是投奔江南亲戚的,没想到半路上被流寇追击,丽娘同马车一起滚落山崖。他们以为丽娘死了,等都没等,找都没找飞快的逃了,终于逃过了流寇。只可惜逃过了流寇,却逃不过流民,因着他们的马车上有丰富的食物和钱财,只有两三个上了年纪的家人护着,便成了流民的眼中肉。两人还未到南方,便被强悍的流民抢劫一空,落得身无分文的地步。没钱乘船去江南,后来随着难民一起拐了弯涌到了许州城门外,成了这副乞丐模样。
两个人嘀咕了半天,又想仔细看那施粥的人,可是那人已经不见了。
丽娘靠在棚子后面,深吸一口气,暗暗拍着心口,吓死她了,她们不是去南方了吗?怎么落得这步田地?
想当初她婆婆是多利落又厉害的一个人,竟也有成叫花子的一天?
她略一想想,便晓得她们大约是被打劫了,钱财都落空了。她后来在清水镇,也从未见有人来找过她,现在想想都觉得心寒。这两个人当初只顾着自己的性命和钱财,现在呢……还不是一样的结果?甚至比她更惨,想想都觉得可笑。
她不是不敢面对她们,而是下意识的不想面对那些麻烦。按照习俗,寡妇改嫁,要夫家答应。她婆婆曾经对她说过,是她克死了她儿子,绝对不允许她改嫁,要让她给她儿子守到死。
想起这一茬,丽娘禁不住吞了一口唾沫,心中一片寒凉。
虽然说她如今的地位她婆婆也管不到她这儿,但若是撞见,到底是个麻烦,不如索性不见。
“夫人……”闵娘子找过来,“咱们的粥和糕都施完了,是不是可以收摊回家了?”
丽娘轻轻点头,又道:“拿一个帷帽给我。”
闵娘子有些诧异,夫人出门只戴面纱,怎么突然又戴起帷帽来?
她去找人寻了一个帷帽给丽娘送过来,丽娘戴上了帷帽,又蒙了面纱,心中这才安定了一些。
马车已经在摊子口等着,丽娘先偷眼看了一下,没见那两人的身影,这才扶着闵娘子的手上了马车。
因为难民拥堵,马车踯躅难行,前面士兵开道,才将将打开一条车行的通道。
丽娘揭开一条缝隙看去,只见人群之中,一个女人被男人抓住头发蓦地丢到一边,女人手里的馒头散落在地上,男人立即扑过去从地上抢起来,灰都不曾拭去,便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那女人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号啕大哭起来。
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婆婆刘氏。
丽娘第一次看到她这般狼狈这般可怜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也有一些难受。虽然她对她不好,但到底曾经是她的长辈。倘若她不是遇到了崔嘉,此时今日,大约也和她们一样吧。
“罢了。”她叹了一声,取了一个锦囊,将东西交给闵娘子道:“你派一个老成的家人将这东西交给那个女人,若她问起来,你叫那家人只说是瞧着可怜给的,什么都不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