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闭上眼睛,无力感从脚背上的旧伤泛上来。林月这次舞团的组成很年轻,而且里面科班出身的成员没有几个,中文都说不太明白的街舞老师、身份成谜天真过分的未成年少女,还有一个半路出家迷途知返未遂又扭头往南墙上撞的张三。排舞的曲目和编舞都没有定下来,只知道舞剧有一个很文艺忧伤的名字,叫做《赴海》。这些天,她们只是在配合一些很简单甚至枯燥的旋律练基础舞步。和林月说的一样,真是把之前学的内容全部忘掉,像一个弱智一样从头开始。管你之前学的是优雅的芭蕾,还是火辣的拉丁,亦或是风情的爵士,中国舞京剧黄梅戏街舞等等等等全他妈给我回到原点。然而就这么简单的事情,也给她搞砸了。当着十几个人的面被林月拉出来,训斥为什么跳成这鬼样子,她上次这么丢脸还是高中在罗翔老师的课上睡着,被拎到讲台上做了一节课的教具,给大家表演法治与法制。罗翔老师是教思想品德的。张三觉得自己也很文艺忧伤,毕竟她自认自己在舞步上没有任何失误,没有落后她年轻的同侪半分。然而就是被林月盯上了,舞蹈中途被粗暴地打断,扯到舞坪中心厉声质问。林月狠声一字一顿地说,“如果还跳成这样,你明天就给我滚蛋。”每说一字,就使劲拿食指戳张三的心口,弄得她连连后退。说实在的,自从她开始上班自力更生挣钱,就没有感觉这么无能为力过,只能涨红着脸连声道歉。明天就是舞团的初步考核,过了考核,舞剧里的人物数量基本上就确定下来。据说《赴海》里的角色是林月为每个成员亲手贴身打造的。当然,过不了就卷铺盖跑路。张三连声叹气,挫败感混合着某种尘埃落定的破罐破摔感涌起来,随后又产生了一种不合时宜的庆幸。还好只是停薪留职,靠谱的成年人自然知道给自己留后路。“小张姐姐。”苏啾啾又开始捣鼓她了,“你在想什么呀?”“嗯?”张三回神,冲着苏啾啾笑笑,“我在想还好我很能挣钱。”“”苏啾啾一张俏丽的小脸皱在一起,“你再能挣钱也没我爸爸能挣钱。”张三无语,这些天的相处让她勾勒出苏啾啾的人物画像,一个家境优渥但是不知为何过于天真不谙世事的未成年,在应该读书的年纪没有注册任何学校,上完九年义务制教育后就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加入了林月的舞团。祁寒把喝空的牛奶瓶搁在苏啾啾的头顶,苏啾啾回身去打他。看着年轻小孩打闹,张三撑着脸鬼使神差开口,“啾啾,问你个问题。”苏啾啾扭脸看她。“如果一个男的,和你抱着睡了一晚上,”张三挑拣着措辞,“醒来和你说他是处男,要睡他得加钱,他是”“阳痿。”苏啾啾斩钉截铁道,“或者是骗婚男同。”被少女豪放的用词惊到,但想想她高中的时候似乎也没有文明多少,张三思考了一下。根据早上的情况下来,李峙应该不是阳痿,或者更贴切地说,是阳痿的反义词。精神得很。总不能真的是男同吧?张三思维放空,回忆一下李峙对同性友人无意识的放电和调情,似乎确实不太直的样子。苏啾啾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她。“主要是,如果年龄和你差不多的话,”苏啾啾说,“二十几岁还是处男很少见哎。”张三还没开口,祁寒淡淡接话,“我也是啊。”苏啾啾用怀疑的表情看着他。张三猛然回神,站起来要去捂祁寒的嘴,“慢着慢着这话不适合对着未成年说。”他妈的,不算犯法也算是在违背公序良俗的边缘横跳。“我不是耶。”小耶吃完了三明治起身,很响亮地说。“你也闭嘴。”张三回身去捂他的嘴。“咦。”左手一个男人右手一个男人,张三突然发现了新大陆,“我现在有种左拥右抱的成就感。”苏啾啾很捧场地鼓掌,“十分般配。”“而且一个冷艳白月光,”张三看看面无表情的祁寒,又看看笑得很灿烂的小耶,“一个热烈红玫瑰。”“你帮我拍个照片。”张三很高兴,“我要发给朋友炫耀一下。”那个幸运朋友自然是吴语。苏啾啾起身小跑去储物柜拿手机。身后的大门传来开合声音,风铃声清脆作响。张三并没有放在心上,在林月的舞团呆了一阵子,她也养成了不受进出人员打扰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