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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第1页）

阿常：&ldo;狗日的，我阿常要是知道掠少夫人去的狗日的是谁，我老命也舍得拼的。&rdo;

&ldo;少夫人被人掠去了?&rdo;

两个骑马的王八，想当年我在马上……&rdo;

&ldo;骑马的人，向什么方向去了?&rdo;

&ldo;吴兴城啊，我说我爬也要爬到吴兴城找少夫人哪，守城的娃娃不让爷爷进哪!他们……&rdo;

孙武：&ldo;我知道了。你去吧，去吧，先去洗一洗。&rdo;

老军常：&ldo;洗?是，是该洗一洗。怕是洗也洗不干净嘿……&rdo;

孙武心烦，叫田狄把老军常带走。

帛女垂泪道：&ldo;到底是什么人掠去了呢?掠去了妇人孩子又做什么呢?&rdo;

孙武叹了一口气：&ldo;都是孙武害得一家老小不安生啊!&rdo;

&ldo;长卿你说什么?&rdo;

&ldo;夫人还不明白么?漪罗和孩子都被捉去做人质了。想我们家徒四壁，除了琴剑和竹简，别无长物。那么，劫掠漪罗和孩子便不是为的金银玉帛，只能是为了孙武，只要孙武的项上人头尚在，吴国便无一个可以安生之处。&rdo;

&ldo;你是说‐‐&rdo;

&ldo;正是。&rdo;

帛女脸都白了：&ldo;夫差不肯放过妇孺孩子啊!&rdo;

孙武说：&ldo;这便是说，吴国又要打仗了。&rdo;

孙武的判断没错。

吴国经过三年的准备，府库充实，国力大增，伍子胥三年不见亲眷，终日训练士卒。夫差也日夜勤兵，终于到了再不兴兵伐越，就要抑郁成大病的地步。一提起兴师征伐，夫差就想起了孙武。他现在踌躇满志，骄矜得意，并不是一定要请孙武再度出山，他想他凭借自己的文韬武略，再加上伍子胥的能征善战，更有将军皆知的孙武兵法，足以横行天下，他唯一担心的，乃是孙武趁他兴兵作战的时候离开姑苏，会逃到别国去，成为他的对手的将帅。这个担忧也不是没有因由的。孙武不在吴国朝中，隐居田园的消息，逐渐不胫而走，为天下周知。齐国，晋国，秦国都有说客潜来吴国，要请孙武去，委以大任。这些说客，有的已经被夫差命人擒获，有的逍遥四方，去了又来，更有一些浪迹江湖的异人，与孙武过从甚密，谁知道是不是在策划孙武成为反叛?夫差觉得这实在是一块心病，便同已经升任吴国最高行政长官的太宰伯嚭商议。夫差说：&ldo;孤王想把那孙武重新招来，太宰以为如何?&rdo;伯嚭道：&ldo;大王莫非不相信伯嚭、伍子胥能够率兵打仗与战胜攻取?莫非除了狂妄自大的孙武，吴国真就无将了么?&rdo;夫差说：&ldo;寡人哪里不相信爱卿的才能?只是担忧孙武会择木而栖，投靠敌国。&rdo;伯嚭：&ldo;大王即便强招孙武入朝，怕那孙武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效力。&rdo;&ldo;只要把孙武放在手心儿里便好。&rdo;夫差说。伯嚭一笑：&ldo;大王把孙武放在手心儿里么?只怕五指攥得紧些，捏死了;手指攥得松些，又跑了，反而不妙。&rdo;夫差：&ldo;所以寡人才叫你来献一良策的。&rdo;伯嚭说：&ldo;这有何难?只消把孙武的心肝摘取了一块放好，孙武便哪里也去不得了。&rdo;夫差不解其意，问：&ldo;寡人不懂爱卿说些什么?&rdo;伯嚭淫邪地笑说：&ldo;休看孙武自称什么淡泊，他可是金屋藏娇啊!那红粉佳人不是他的心肝又是何物?好了，大王宽心，这事交给伯嚭万无一失。&rdo;夫差哈哈大笑：&ldo;哈哈，此计甚妙，医了寡人的心病，去吧。&rdo;

就这样，才有了伯嚭手下亲信劫持漪罗和两个孩子的事。那两个孩子，算是办事的人额外收获。伯嚭给夫差回了话，不辱使命。然后，夫差命令把漪罗和孩子安顿在一个秘密的离宫里，让这三个&ldo;人质&rdo;丰衣足食，如同笼中之鸟。除掉侍候漪罗起居的使女和防范漪罗逃跑的看守卫士之外，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再知道漪罗和孩子的下落了。

漪罗和两个孩子丢失之后，孙武坐立不安，心情郁闷。挑灯著书，发现砚瓦中无墨，看到依琴依剑，睹物思人。帛女平时看上去如无波古井，这回丢了两个孩子可是让古井里也掀起了波澜，时常坐在那里呆若木鸡或暗自垂泪。老军阿常那日早晨回来报了信儿，之后，又兀自出去寻找漪罗和孩子了，也不知他是到吴兴城去了，还是迷失在罗浮山了，竟然也杳无消息，不知踪迹。

孙武决定到姑苏城去走一趟。

帛女担心：&ldo;将军既然已经知道劫持漪罗和孩子的，定是夫差所为，现在自己送上门去，凶多吉少，还回得来么?&rdo;

孙武说：&ldo;一国之君要孙武性命，还不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倘若他要下手，你不送上门去，他自会打上门来。他们劫掠漪罗的本意就不是要谋害于我，或许是要给孙武颜色看看，或许是要警告孙武不能去效力于别国诸侯，仅此而已，夫人放心吧。&rdo;

还有，即便那吴王夫差要他用性命换得漪罗和孩子平安还家，他也不会迟疑的。这一层，他没有对帛女说。

他和田狄打马直奔姑苏。

他们先拣一个小客栈栖身，不显山，不露水，孙武打算先打听一下漪罗的下落。他们当晚便到酒肆茶楼去，混迹百姓之间，问讯城中父老，是否看见一个妇人和两个孩子被人劫持，回答总是千篇一律的，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听说。无奈，孙武便到伍子胥府中去问个究竟，这才知道伍子胥自槜李之战以后，根本就不进自家的门，正在太湖之上训练水军，据说，近日正调兵遣将，准备伐越，大战在即了。

毫无所获。

夜里，孙武僵卧在小客栈的竹床之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睡，睡不着要翻身，一翻，竹床便咯吱咯吱惨叫一阵，弄得心更烦。这还不要紧的，最无奈的乃是跳蚤肆无忌惮地向他进攻，悄悄攻将上来，狠狠叮一口就逃。当年威风赫赫的将军，开始认认真真地和小小跳蚤叫劲，斗智斗勇，斗法。他以手来扪，十回是十回空。跳蚤叮咬之处，留下一个小小的红点儿，痒得难熬。他被折腾得十分恼火，便移了油灯，照着，去扑杀，口中念念有词：&ldo;尔等竟也敢欺侮孙武!&rdo;&ldo;小小跳蚤实在诡诈!&rdo;&ldo;本将军和尔等周旋到天明!&rdo;&ldo;看你哪里逃!哈哈，到底是手下败将……&rdo;

孙武终于扑得一个跳蚤，拿手指去捻，捻出粘粘的一丝儿血来。望着手上一星血迹，他自己嘲弄自己道：&ldo;死的是你，血却是我的……&rdo;他哼了一声，苦笑一阵，想想也实在是无聊，无奈，无用。孙武哇，孙武，你不是曾经号称统率千军万马的将军么?杀死几个跳蚤，能解了你心头的愤慨么?也许你如今只有对付几个跳蚤的本事了，你连漪罗和幼子都无法保护，无力救助!离开了军帐，鞍马，你无计可施，如大千世界之一苇，一芥，一蚁，一粒砂……

他愣愣地独坐了一阵，忽地用被子蒙了头，挺&ldo;僵尸&rdo;。他的心里苦得很，回想在吴国二十二个年头，二十二度春秋，十九载南征北战，自己尚且轻生死，哪顾得上许多的儿女情长?三年归隐罗浮山，到底因为难以说服君王实现他的初衷，心情郁闷，日子并不逍遥。正是槐柳欲静，却禁不住风起天外，如今又让妻妾儿子受了连累。儿子孙星孙明何罪之有?漪罗如今被囚何处?是死是活?毫无消息，叫人把心悬在半空。想想这漪罗自来到他身边，就吃尽了酸苦。怎么那吴宫教战他偏偏斩杀的是漪罗的姐姐呢?怎么他就让漪罗尝尽了失祜之痛呢?而后，又是在罗浮山间冶炼火烤;又是远赴郢都舟车劳顿;再下来还缠绕在夫概的事情上，险些就是他要了她的命;再下来还有姑苏台上头撞石碑血流如注……他忽然就看见那漪罗了，正是他称之为红粉知己的漪罗，是善解人意的漪罗啊!漪罗飘然而至，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长裙，水红的裤子和水红的兜肚在刺眼的光线里，都看得一清二楚。&ldo;漪罗你到哪儿去了?&rdo;&ldo;将军，我冷……&rdo;&ldo;如何会不冷?如何可以这般装束?&rdo;他看见那薄纱和水红，心里不自在。漪罗说：&ldo;漪罗这样儿装束，都是为将军的啊!我冷，我好像生下来就冷，暖暖漪罗吧。&rdo;他便去用臂暖了漪罗。可是漪罗哭了，说&ldo;我得走了，将军，我得走了!&rdo;于是，漪罗真地走了，站在一个高高的山顶上，逆着光，背后是云起云飞。他忙去追漪罗，驾着战车去追。似乎又不是在追他的漪罗，不知是去做什么。那战车，四匹马排成一列拉着。战车是一个车轮，所以倾斜着，随时有颠覆的危险，独轮之下碾过的，是架在峭壁陡崖之间的一根枯木，独木桥。跑起来一路是咯吱咯吱的声音，颤悠悠的。向下一看‐‐下临无地，他不由地惊叫了一声，梦就醒了，一头一身都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