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不出话来,忽然,问道:&ldo;哪个说寡人命人带了你的家眷?&rdo;
&ldo;全凭臣下判断。&rdo;
夫差大怒:&ldo;胡说!&rdo;
孙武忙跪倒:&ldo;臣下不敢。&rdo;
夫差:&ldo;你的家眷现在何处?寡人何曾命人去带你的什么家眷?孙武你信口雌黄,知道这乃是欺君之罪么?&rdo;
夫差变脸了。
一国之君,矢口否认劫持孙武家眷,孙武是无计可施的,而且,至高无上的君王发了怒,若要问罪,治罪,别说救漪罗,恐怕孙武自身也难保了。孙武无奈,只有按规矩和程序俯首道:&ldo;臣下罪该万死。&rdo;
夫差呵呵冷笑:&ldo;孙武你好大的胆子!当初孤王要重用你,你不识抬举;放你归隐,你又不安分。穿上这身甲胄,拿了扫把,到王宫门前戏弄寡人,上殿来信马由缰胡说什么寡人带了你的家小。一而再,再而三,与寡人作对,莫非你的脖子不是肉长的?莫非你不怕丢了脑壳,你有三头六臂么?&rdo;
孙武:&ldo;大王,您是知道的,孙武不惧死,孙武也知道,不会死在大王阶下。我实在是心急如焚,万般无奈,才来……&rdo;
夫差:&ldo;噢,你自恃是先王老臣,敢来欺慢孤王是不是?&rdo;
&ldo;大王……&rdo;
&ldo;不要说了!寡人正是念你是先王老臣,也罢,放你一条生路。日后你只有安分守己在你的田园之中,寡人可以命人替你查询家小下落,寡人保你家小无恙。倘若你再来无理取闹,烧红的炮烙是现成的!下去!&rdo;
&ldo;大王!&rdo;
&ldo;来,送先王旧臣出宫!&rdo;
戈戟横过来了。
徒卒们半&ldo;请&rdo;,半推,把孙武&ldo;送&rdo;出了宫门外。
田狄担心孙武会触怒君王,生出不测,正焦急地等在宫门外,终于看见孙武被手持青铜戈戟的徒卒送了出来。
孙武茫然地站在宫门外。
田狄:&ldo;将军,有下落么?&rdo;
孙武无言。
&ldo;我就怕‐‐唉,将军安然无恙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了。&rdo;
&ldo;……&rdo;
&ldo;回客栈去吧,将军!&rdo;
孙武忽然叫道:&ldo;以后不许再叫什么&lso;将军&rso;!我哪里是什么&lso;将军&rso;?&rdo;说着,他摘了兜鍪,脱了铠甲,把那些东西狠狠地掷在地上,又踢了一脚,搅起一片尘灰。在飞扬的尘灰中,他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黑沉沉的王宫,宫门深似海,这话是不错的。那虎踞龙盘的辉煌的王宫,分明要挤压得他认同自己的渺小和卑微,认同这样一个顺理成章的事实:君王用你,你是征战的戈戟,你是杀戮的斧钺,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你是王宫的座上客;君王不用你,你是什么?什么也不是,或者说,随时只可做阶下囚,他把你轰出宫门,你休想再去进一言。今日,夫差说你信口雌黄,其实那信口雌黄、翻云覆雨的,正是夫差他自己。他矢口否认劫持了漪罗和两个孩子,他又承诺可保你的家小&ldo;无恙&rdo;,真是欲盖弥彰。说到底,原来那君王的目的只是要你&ldo;安分守己&rdo;,要你像蜗牛那样把头缩在蜗壳里,要你像乌龟那样,把生命伴在泥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