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沙肖天了解他,为什么会不明白七月炙火针其实并没有对准他?
如果沙肖天了解他,为什么会不明白如果他没说他是执迷没说他们是兄弟,他就真的愿意死在他手里?
如果沙肖天了解他,为什么这些年风风雨雨他却永远看不见他站在他背后为他做力所能及的所有?
如果沙肖天了解他……
武林人群情激奋的喧哗渐渐离他远去,包囿眼前渐渐发黑,四周的一切被拉得模糊,越拉越远,拉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雨过天晴的午后。
那时,君尚年少我未老,小小少年郎并肩坐在墙头上,看着一边跑开一边回头冲他招手挥别的人儿,嘴角带出一弯笑意。
那一日,如果告诉他,若他同他在一起,他就有办法将包家不为外人所知的偌大产业都给他,不必委屈去当城中首富倒插门的女婿,今日种种,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仅剩的左手无力地张握着,几乎就要触碰到眼前人垂下的衣角,那人却嫌恶地退开一步,手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再也没有抬起来的力气了。
包囿的喉咙发出濒死的最后一声,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空荡荡握着空气的左手,不甘地闭上了眼。
那句始终未能说出来的话,终其一生都再也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了。
肖天……
“阿弥陀佛——”圆孤大师悲悯地道了一声佛号。
沙肖天盯着死在自己脚边的包囿,这个人死前最后一眼不知为什么叫他觉得在意,失去一个劲敌和知晓自己太多秘密的存在本是一件很快活的事情,但是此刻为什么却又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胸腔里翻涌?
“沙盟主……沙盟主?”
被人叫了几声才回神的沙肖天猛地抬头,看向旁边叫他的人,“东郭家主?”
东郭伏安倒也不介意他这种态度,只当他是因为挚友死去而伤感,不过还是拿起了暗藏机关的量天尺,问道:“沙盟主,包门主的……遗体如何处置?”
沙肖天又看了包囿一眼,重新振奋起来,用可惜的语气道:“交回给海斛门吧,逝者已矣,就莫要再追究了。”
威胁已死,几大世家家主对此都很满意,也不在意尸体归之何处的事情了,大大方方地让哭丧着脸的海斛门门人过来收敛尸体。
一场变故,满场唏嘘,围观的人们都议论纷纷。
沙肖天走下擂台的时候,看到自己年轻的儿子独自站在那里,相貌英俊而眉眼正气,握着一把黑刀,沉稳叫人信赖。
他忽然有些恍惚,他的儿子什么时候成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了?
沙临志走过来,神色有些难过,“包伯伯他……”
无论包囿的人品如何,不可否认的是他真的对沙临志很好,在他的父亲都忙忙碌碌不在身边的时候,这个独臂的男人总会笨拙地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教他学武,带他出门走走。
沙肖天却脸色一沉,低声呵斥道:“一个喜欢男人的变态,以后都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沙临志愣住,连沙肖天什么时候重新端起惋惜的表情擦过他的肩膀离开都不知道。
他背对着主位上冠冕堂皇安抚着因为突发意外而骚动的人群的沙肖天,迷茫地看着前方。
明明是两父子,为什么他们连走的路,都是背道而驰?
……
擂台下,阜远舟眉目弯弯勾出一抹笑,唯见君子端方如玉,姿仪绝世,“闻离,这场戏,看得舒心不舒心?”
苏日暮慢慢将目光从被抬走的尸体上收回,语调平平道:“真是一场跌宕起伏的好戏。”
戏场上的人生,人生上的戏场,从来都是有限温存,无尽心酸。
平生不过悲喜一世。
阜远舟的眼里压抑着一抹暗色,不寒而栗的冷意在蔓延,“老天都是没眼的,不过我不介意推动一把因果循环,他们今日的果,不过是偿当日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