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再走了。七年前用了那么激烈的方式送走你,把你带出来却没有对你负起应负的责任,只是觉得自己教不好你,害怕自己会带坏了你,就把你丢给别人,对不起。我大概能猜到你这些年有多么不好过,我很心疼,也很后悔。”
唐绪向前俯了身子,很专注地望进他的眼睛里。可能是因为麦当劳屋子里灯光的缘故,此刻唐绪微仰着头,眼睛里都有点点暖黄色的光芒,像初升的日头。
无论是从唐错性格的改变,有意无意说出的一些低姿态的话语,还是从文英向他说明的一些情况,以及他千里迢迢去看时兮演出的表现,他都可以大概猜测出唐错这些年的悔恨,自责,甚至是他对他心障一般的喜欢。他的确是后悔的,后悔他或许不该送唐错离开,就算是送他离开,也不该用那样的方式。尽管不是他的本意,但他却让唐错再一次尝到了被“放弃”的滋味。他甚至后悔没有看出唐错当初那点喜欢的苗头,后悔自己轻易地将他那时反常的行为判断为了不懂事。
然而他最后悔的,是他不闻不问,让唐错孤立无援了七年。
但凡他早一些发现唐错的状况,就不会是现在的糟糕情况。
他靠近了唐错,堪堪地,将额头贴上了他的。
“思行,你可以不原谅我的不负责任,但是我希望你能原谅你自己,好吗?对时兮,你道过歉了,她也原谅你了。而对我,你能喜欢我,我很开心,真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唐错终于眨了眨眼。大冬天的夜里太冷,夜风太蛮,泪水流出来就能潸了脸。
第二十八章
黑夜中,仿佛一直都是唐绪在自说自话,唐错听着,却好像又没在听。他不去说自己有没有原谅自己,不去说自己有多不喜欢这个麦当劳,更没有提及任何与过去有关的只言片语,任凭唐绪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堆,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到了最后,他抱着头将脑袋埋在手臂里,说,“我想回家。”
再怎么有千言万语,唐绪都觉得麦当劳的门口确实不是个适合长久说话的地方。所以在唐错逃避似地说想回家以后,他摸了摸他的头,把人裹了回去,给他放了水。
路上他没再同唐错说什么,他换了播放器的歌单,把流行歌曲换成了舒缓的钢琴曲。一个人的心事越多,就越需要自己调节的时间。而歌曲是一个极具感染力的东西,若是悲伤的曲子,无论是曲调还是歌词,都很容易使人产生代入感。
到家以后,唐错依然绝口不提刚才的事,只是说累了想睡觉。等他洗好澡出来,客厅黑着灯,唐绪的房间却是亮着的。他在原地蹭了半天,才蹭到唐绪的房门口。
“我洗好了。”
唐绪正面对着书柜站着,听见声音,回了头,唐错这才看见他手里还夹着一支烟。但是房间里并没有烟味,再仔细一看,那烟已经没在亮着了,烟头的地方被烧成了一圈黑色,长度似乎完全没有变短,应该是刚点着以后就又被晾灭了。
唐绪站在屋里朝他招手,“进来。”
他缓步走进去,因为不想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中与唐绪独处,多余地说了一句,“你去洗吧。”
“不着急,先过来。”
唐绪的房间里铺着一块地毯,往常地毯上总会散着两三本书,但是今天,地毯上有一个黄色边的透明书包,里面的东西一眼可见,是一套玩具。
唐错在看到这包东西的同时就停在了那里,唐绪坐到地毯上,又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那天晚上走得太急,忘记了给你。”
一套塑料的玩具,却被保存得很好,没有褪色,也没有代表了时间的裂纹。唐错手里的毛巾被唐绪抽走,头发被轻柔地擦拭着,很舒服。
大概唐绪真的是早有预谋,今晚的一切都破锋直指那一晚。
人说小孩子的记忆是非常游移的,很多幼时经历的事情会在后来的记忆中被遗忘,错位,又或者会选择性地记住一些零零碎碎的场景。可是唐错却将那晚记得很清楚,清楚到记得他们那一路经过了多少个十字路口,每一个经过的路口又有着怎样的红绿灯顺序。
那天唐绪答应带他吃麦当劳,他高兴得不得了。拉着唐绪的手进去以后,他指着墙上的画报说想要那个,于是唐绪就给他点了一份儿童套餐。
旁边有小孩子已经把那套小火车拆开,拼好了轨道,放在桌子上玩。小火车嗖嗖地从高处顺着蜿蜒的轨道滑下来,光是听着声音就已经让唐错兴奋。他拉着唐绪的手问可不可以先玩玩具,唐绪却严肃地冲他摇头,抬手指了指桌上的汉堡、麦乐鸡,说,先吃饭。
他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扫清了一盘子的东西,最后剩了一块麦乐鸡的时候,他用油忽忽的手指捏起来,伸到唐绪的嘴边,“你尝尝啊,真的好吃。”
唐绪摇摇头,“你吃吧。”
他便撅了撅嘴,将那一块小东西塞到了自己的嘴里,没嚼两下就咽了。
吃完以后他又想玩小火车。他记得当时唐绪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提起那包玩具说,“回家再玩。”
他真的想这顿麦当劳想了很久,以至于吃过以后兴奋得不行,在车上一会儿都没消停,叽叽喳喳地同唐绪说这说那,唐绪有时候应两句,有时候又会无奈地说,“思行,歇一会儿。”
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不对劲的呢?
可能和自小生活在那个不大的村子里有关,他完全记不住这个大城市里的路,可饶是如此,在经过了几个红路灯以后,他扒着窗户看了半天,还是皱着小脸嘟囔着说,“唐绪,我们不是回家吗?”
那时候他对唐绪,都是直呼其名。
唐绪的眼睛依然看着前方,好像很专注地在开车。在一个红灯前停下后,他才转过了头,说,“先去个别的地方。”
唐错听了来了精神,亮闪着眼睛凑过来,压着声音贼兮兮地问,“去玩吗?”
唐绪定定地看着他,末了,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没有说话。
那时候的唐错就是个刚接触正常生活没多久的小孩儿,什么都不懂,更遑论察言观色。他以为唐绪的沉默是默认,为此,还坐在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