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琼没骗他,早晨她冲了一剂小柴胡颗粒,舌尖到现在还能想起来涩涩的苦味。
“你又发烧了。”男人瞳孔微缩。
纪听白几乎强制地朝司机说:“先去医院。”
语气很紧张。
孟琼躺着不动,神情倦怠,她现在连手指头都是软绵绵的,任凭男生上手检查。冰凉的手掌贴上额头,稍微舒缓浑身的热气。
她体质如此,病起来如山倒,高烧反复是常事。
雨里,无人马路上,红色迈巴赫驶出一道水痕,司机往最近的医院开。
急诊室很冷清,走廊地面湿漉漉的全是小水滩,来来往往的小护士蒙着口罩从上面掠过,流下彩色的倒影。
天色昏沉,远处雷声霹雳,偶尔掠过几道惊天闪电。
孟琼阖着眼,躺在病房白茫茫的床上。
耳边是医生和男人低低的交谈声,熟悉的男声很凶很严肃,明明近在咫尺,她却听得模糊。
人在发烧的时候总是很脆弱,孟琼侧头看向就差吵起来的两人,忍不住叹口气。
昏昏欲睡的神经很嚣张地占领大脑皮层,她拽住纪听白手扯一下,男生紧张地凑过来询问她,年迈老医生才得以推推眼镜走出去。
输液的吊瓶像个万能能源箱,顺着极细的管子导入身体的每个命脉器官,仿佛一切都会重新充满力量。
孟琼想起来很多年前,她几乎是医院的常客,甚至在医院顶楼拥有她自己的专属套房。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某次被绑架后的大手术,工厂爆炸的碎片嵌入白嫩的肌肤的深处,大大小小的手术把健康的身体变得衰败,她浑身被绑满绷带,苦涩的药丸比一日三餐来的更及时,鼻息间永远是浓重的消毒水味道。
她成天一个人待在几乎密闭的白色的病房里,整个人瘦如医院研究室柜子旁的那架骷髅,唇色雪白到连口红都遮不住的颜色。
这样的经历数不胜数,如今记忆减退,她已经记不清了。
而在很多年后的傍晚,她重新躺在这张白色的充斥消毒水味道的病床上。
空气里倒多了几分温情的味道。
——普通单人病房里,窄小的阳台和洗漱间相邻,桌面上摆满食物,温热的香味顺着流通的空气交杂在消毒水里,像是寻常百姓。
而床上的人闻到近在咫尺的苦药味,皱紧眉头,朝输液的方向转了个身。
浓浓的感冒药冲剂从咖啡色小颗粒变成眼前浮着白沫的药汁,孟琼把头埋进被子里,一声不吭。
“你的烧容易反复,必须吃药。”
墙面满束光影,男人的声音听上去一点余地都没。
孟琼捂着被子闷闷地咳嗽两声,才在他不轻不重地拍打下露出头来,长长叹口气。
只是脸皮再厚,她也没办法在一个比她年纪小的少年的沉默目光下装死。
纪听白笑弯眼:“药不苦。”
孟琼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看在这小孩儿送她来医院的份上不和他计较。视死如归般仰头,纸杯的药汁被人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