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景是郑家子弟,最近听说了不少流言,假如杜思南一意孤行,世家绝不会手软。
“杜舍人果真下定决心了?圣人和太子能保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且不说狡兔死走狗烹,历朝历代,有几个像杜舍人这样的臣子能得善终?”
杜思南嘴角一勾,混不在意:“商鞅虽然惨遭五马分尸,到底还是变法成功,名留青史,郑侍郎,你我所求不同,子安知鱼之乐?”
郑景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杜舍人不愿娶世家女,和七公主有关吗?”
杜思南神情一僵。
郑景笑着道:“杜舍人自负才华,偏偏出身微寒,从前在南楚时曾当众立下誓言,非世家女不娶,所以才汲汲营营,誓要出人头地,京中世家愿以嫡出女郎下嫁,你为什么拒绝?”
杜思南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瞥郑景一眼,反唇相讥:“郑侍郎乃名门子弟,出身高贵,前途无量,至今还未婚娶,府中只有妾侍,中馈都由令堂姐照管,郑侍郎又为何不娶妻呢?”
郑景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褪尽。
两人相对无言。
郑景转过身,望着庭前郁郁葱葱的石榴树,负手而立,轻声道:“我见过七公主那样的女郎,又亲自送她远嫁……”
她一身花钗礼衣,在文武群臣的目送中登上马车。
这辈子,郑景再也忘不了那道娇弱纤瘦的背影。
他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七公主的,当时并不觉得有多么刻骨铭心,只是少年人的爱慕憧憬。七公主远嫁以后,他以为这份感情会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淡去,结果却相反,那份遗憾不仅没有淡去,相反在他心底刻下深深的印迹,留下一道疮疤,总在不经意间突然隐隐作痛。
像窖藏的老酒,年华越久,越来越醇厚。
郑景的话只说了一半,不过杜思南能听懂他的未尽之语。
“我杜某出身微贱……配不上世家女郎。”
杜思南沉默了半晌,悠悠地道。
两人一时无言。
站了一会儿,郑景走下台阶,看一眼左右,压低声音:“魏明不见了。”
杜思南眼皮跳了一下。
郑景平静地道:“下手的人是卫国公。”
“李仲虔?他不是去河陇了?”
郑景道:“卫国公知道东宫加强了戒备,回京的时候没有立时发难,人是前几天不见的,动手的人是卫国公留下的人手。”
杜思南若有所思,道:“卫国公现在只想早点寻回七公主,让她不至于埋骨他乡……等卫国公回来……”
李仲虔会亲手杀了魏明。
然后呢?
他想杀的人绝不止一个魏明。
两人并肩走出长廊,气氛有些凝滞,郑景忽然岔开话题:“杜舍人以后是不是会投效东宫?”
杜思南瞳孔微微一缩,抬起头,怒视郑景。
郑景脸色如常。
两人对视了片刻,杜思南勾唇冷笑:“我曾被太子怀疑,魏明那厮更是三番两次加害于我,我和东宫之间已有裂痕。”
郑景眯了眯眼睛。
杜思南冷哼一声,道:“郑侍郎知道我的名声,为了出人头地,我可以不择手段,只有等我在朝中站稳脚跟了,才有和人谈判的底气。”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
他们都是利益至上的人,冷静理智,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爬到权力的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