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的时候,难得发生了口角。从来不在家喝酒的魏武强上桌都坐下来了,又跳下地趿拉着棉鞋去外屋地拎了瓶老白干进来,破天荒的给自个倒了一茶缸子将近三两。魏大娘看了自家儿子两眼,没吱声。倒是覃梓学不明所以,看着青年几许疑惑:“这是有什么好事要喝酒庆祝吗?”这句话一下子戳中魏武强的心窝子了。“咋的?没好事就不能喝酒了吗?我高兴。”青年语气挺冲。覃梓学脸色变了,手里端着的饭碗变得千斤重,置之不理不是,放下更不是。他脸皮薄,被人这么顶一句当真是觉得脸上被迎面掴了一巴掌般的,火辣辣的难受。何况对方还不是别人,是他最亲密的恋人。“怎么说话的呢?!”魏大娘一看不对劲,赶紧给自家傻儿子使眼色,嘴巴上凶得很:“魏武强你皮子紧了是不是?还不赶紧给小覃道歉!”其实那句话刚出口,魏武强就后悔了。悔的恨不能一巴掌扇自己脸上,把那些伤人的话扇回去。可他又说不出真实的原因,只能干巴巴的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意思……”心里乱的很,一会儿想着豁出去干脆说穿,让自家妈帮着拿个主意。一会儿又记得覃梓学不同意坦白,真说了怕是对方要气恼不理自己。上次冷战的两天已经让自己难受的抓心抓肝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那种感觉了。“没事。”覃梓学勉强笑笑,慢慢低头吃饭:“少喝点,喝多了伤身体。”看着覃梓学这样,魏武强简直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没管住嘴,直接秃噜出来那么一句话呢?魏大娘一撂筷子站起身:“我去你席大娘家,她让我得空去帮着糊火柴盒。大强你吃完捡桌子听着没?”听着外屋房门响,魏武强顾不得许多,直接坐到覃梓学身边去,低声下气的:“我混账我瞎说话,梓学你千万别生气。”覃梓学不吭声也不看他,伸筷子夹了一块冻豆腐搁嘴里,细嚼慢咽的。“我真不是故意的,”大个子有点沮丧,这种心里憋着事儿又不能说的感觉真不好:“就下午单位有点事儿,闹心……”“我没别的意思。”覃梓学没给他甩脸子,咽下嘴里的食物,跟着撂下碗筷:“也不是生你气那么跟我讲话。魏武强,我是真觉得,你得少喝点酒,现在年轻不当回事,可是酒精伤肝,等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的……”覃梓学难得有点接不下去了:“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你们检尺科王洪生才四十三,他这一走,他家里人多难过……”魏武强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却是心里更憋屈难受了。前两天检尺科科长王洪生去世了。那人生前就爱喝大酒,早几年就查出肝硬化,自己不当回事儿,一天两顿,顿顿半斤白酒以上。熟悉的人送他外号叫王一斤。看着青年臊眉搭眼的可怜样儿,覃梓学心软了,轻声细语的:“我不是为你好么?以后要过一辈子,你不爱惜自己身体我还不能帮你看着点儿吗?”魏武强觉得自己想哭,眼睛胀胀的鼻子酸酸的,低头嘟哝了一句:“我不喝了。”临近年根,在东安镇的知青小圈子里,那个人人眼红的返城名额已经不是秘密,表面上几个人还是照常上工认真做事,实际上私下里已是人心浮躁暗潮涌动。没有人会不想回城。包括覃梓学。晚上学校里开总结会,因为第二天就要全体放假,所以时间拖的迟了些。会议上,因为覃梓学带的俩个班数学成绩相当出色,永红小学还破例头一次给临时工老师发了“先进工作者”的奖状。揣着奖状一路顶风冒雪的回家,覃梓学兴冲冲的,掀开棉门帘一抬头,正好看到魏武强站在炕上,盯着墙上挂着的相框看的出神。他把俩人那张合照放进去了。黑白照片里,两个青年并肩而站,微笑着的脸上满是年华正好的蓬勃朝气。掸了掸身上的雪又跺了跺脚,覃梓学忍不住笑:“干嘛呢你这是,一张照片盯着看,能看出花来是怎么着?魏大娘呢?”给他一句话叫醒,魏武强转过头,神情有点恍惚,过了几秒才开口:“上我顾叔家去了,拿两瓶柿子罐头。”“好东西。”覃梓学最喜欢西红柿那股酸酸甜甜的味儿,只是天气一冷没办法,除了白菜土豆就是萝卜,想吃西红柿基本上只能靠做梦。倒是这边有种土办法,趁着秋天柿子丰收,把医院用来吊水那种盐水大玻璃瓶子洗干净再上过蒸煮消毒,把柿子切成条,一条条塞进去,一点空气都不留,再继续上锅蒸。蒸好之后瓶口拿橡胶塞子塞紧,讲究的再用针头抽成真空,密封起来留着冬天吃,算是改善生活不可多得的稀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