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个一刻钟,门外由远及近地响起对话声。“叫什么名字?”“管……竹”“哪儿来的?”“云南那边。”“云南?这么远,怎么想起来到这儿找工作?”“……来探亲,不回去了。”“探亲?探的什么亲?”“前妻和女儿。”罗邱淇听见那个人说。“前妻是这里人?女儿几岁啊?”“不是,女儿四岁。”“真看不出来,感觉你才二十出头。”这回柯英纵走的前门,罗邱淇坐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指腹不停地摩挲西裤的褶皱。不可能,不应该。罗邱淇知道自己的第六感一向不准,甚至于是很烂的地步,别人家小孩一听见父母回家的脚步声就会瞬间做出判断,然后提前关掉电视机,而他屡试屡败,每次偷看电视都会被抓个正着。然而这次罗邱淇很想逃走,或许早一点赴许澜的约也未尝不可,剩下的让柯英纵自行解决就好——罗邱淇忽然站了起来。门打开了。“阿淇,人带到了,你看看,他居然有个四岁的女儿——”柯英纵发现罗邱淇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怒气冲冲地直视他身边这个叫管竹的来自内地的男人,话音戛然而止。管竹也站着,双臂自然下垂,紧贴裤缝,眼神迷迷蒙蒙,给人他时而狡猾时而老实的错觉。“怎么了?”柯英纵左望望,右看看,搞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以为是他俩的脏脚把罗邱淇从越南带回来的宝贵地毯弄脏了,立刻走到旁边的鞋柜,拉开抽屉找鞋套。“阿淇,鞋套是放在这一层的吧?”他边翻边问,头快要埋进去,一转头,罗邱淇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管竹面前。管竹后退一步,罗邱淇就往前一步,两人无声对峙,但由于罗邱淇个子高,几乎是在俯视管竹。管竹身后是一个红棕色的大立柜,他的脚后跟撞在最下面的柜门上,嘭的一声,两个人都不动了。“哦,改名字了。”罗邱淇停在距离管竹两圈左右的地方,目光自上而下,从管竹的卷发打量到他的鼻尖痣。柯英纵听他像咬牙切齿,罗邱淇不觉得,若无其事地问管竹:“什么时候改的?”管竹没有说话,罗邱淇不依不饶:“还是说你之前那个名字是假的?”“不是。”管竹双肩耷拉着,鼓足勇气一般地抬眼看罗邱淇,而后又垂下去了,不再说话。“那是什么时候改的名字?”罗邱淇笑笑,“结婚前还是结婚后?怎么连姓也改了,我以为你要改也会改姓黎。怎么,五年不见女儿也有了,那女儿姓什么,阮还是黎,不对啊,你跟你老婆感情这么好,青梅竹马,这都能离婚?她嫌你没出息,赚不到钱?”罗邱淇问了一长串的问题,没有察觉到他的声音在抖,柯英纵手拿鞋套,尴尬地看着,头一次听他老板逻辑清晰地说这么多话。那个自称叫“管竹”的年轻男生低着头,一幅胆怯懦弱到了极点的模样。罗邱淇不由自主地加大了音量:“阮氏竹,我在问你话。”“没有,我没有改名字,”阮氏竹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罗邱淇的眼睛,“我没有改,我不知道你在这里……”他看人的时候眼神格外真挚,眼睛睁得很大,内双藏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单眼皮,距离罗邱淇印象中的阮氏竹不差分毫。阮氏竹这么说,罗邱淇就清楚,除了名字这个问题,其余所有问题的回答全部为,是。罗邱淇心里屏着的一股气落了下去,质问阮氏竹跟拳头砸在棉花上有什么区别,顶多是棉花不会扑棱扑棱地盯人看,他这么大惊小怪、小题大做,倒显得多放不下旧情人。他转过身,回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拿出一沓纸,远远地,问阮氏竹:“来找工作?”阮氏竹明显松懈了,脚尖朝向大门口,最爱看热闹的柯英纵猜他下一秒就会夺门而出。然而阮氏竹没有,他点点头:“嗯。”“找了几天了?”“一个礼拜,”阮氏竹说,“我只有马场的工作经验。”“香港的马场可不止我这一家,”罗邱淇笑得古怪,“事先没做过功课?”阮氏竹不吭声。罗邱淇走到他面前,摊开手掌:“护照拿给我。”阮氏竹先是没动,然后磨磨蹭蹭地摸向外套的口袋,掏出他的护照,放在罗邱淇手上。罗邱淇的手掌各处都有厚厚的茧子。罗邱淇翻了翻,护照是真的,nguy?nth?truc(阮氏竹)写得清清楚楚,合上后扔给柯英纵,“我这里不招有案底的。”阮氏竹的面色变得很差:“我没有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