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未和父亲结婚前是一家小卫生所的护士,后来凭着对中医的浓厚兴趣和将近20年的自学钻研,逐渐成为本地中医学领域的佼佼者,几年前受聘到市郊一家久负盛名的中医院,现在是医院里颇受欢迎和病人信任的中医,连挂号费都比其他医生高出一倍。若是像父亲说的那样,母亲看不上他的职业和前途而和他离婚,我也能理解。毕竟这么多年了,爸爸依然是一个普通的数学老师,事业上一直原地踏步,没有任何起色,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想往上发展的想法。
我站在母亲家门口,弹去大衣下摆上的水珠,甩净雨伞上的雨水,确定不会再往下滴水,才叩响那扇深棕色大门。我很庆幸自己今天穿上了最爱的红色大衣,事实上这还是我今年头一次穿它,也许是因为年纪越来越大的缘故,我觉得自己驾驭红色的能力也跟着衰退。
等待妈妈开门的那几秒钟时间里,我想了各种看到她时该摆上的表情,嘴角该翘起的弧度,转念一想,又深觉自己太紧张了,女儿来看妈妈,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
☆、4-4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我刚弯起嘴角,那声&ldo;妈&rdo;还没喊出口,就被门后的人吓地发不了声。我退后两步,又看了看门牌号,才确定自己没走错地方。
郁临深估计也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颇为吃惊地看了我一会儿,才侧身让我进门。
&ldo;你怎么在这里?&rdo;在别的地方碰到他,我还可以接受,这时候在妈妈家看到他,我就有点无法理解了。
他耸耸肩,似乎有苦难言:&ldo;阿姨打电话叫我过来的。&rdo;
我看他的表情,不费一点力气,立刻脑补出妈妈在电话里不依不挠苦口婆心劝他半天,他不得不答应下来的画面。
妈妈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我,不冷不热地说:&ldo;过来吃饭吧。&rdo;
我把包放下,走过去整理餐桌,见她还要进厨房端菜,便拉住她:&ldo;妈,您坐着吧,我去就好。&rdo;
&ldo;不用。&rdo;她轻轻拂开我的手,转身走进厨房,我站在原地,敛去那一点失落,去卫生间洗手,回到餐厅,郁临深已经规规矩矩坐在那里,姿势很僵硬,我对着他的后背撇了下嘴角,才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桌子上的菜都是郁临深爱吃的,我不挑食,吃什么都行,但心里还是多多少少介意的,母亲似乎已经习惯只有酒舒一个女儿,而我成了可有可无的那一个,这么多年,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心里的难受却没有减去分毫。
妈妈对郁临深一如既往的热情,就好像他还是她的女婿,对我却连个微笑看起来都像在敷衍。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同时叫我们两个一起过来,也不想知道,我在乎的是为什么我这个小女儿还比不上她一个前女婿!?
妈妈一边给他夹菜,一边叮嘱:&ldo;临深,以后多来家里,虽然你和酒舒……&rdo;她没有点明,&ldo;但在我心里,你已经跟我的儿子差不多了。&rdo;
妈妈这几年开始发胖,头发也剪短了,对着郁临深笑的时候很有慈母的感觉。我突然明白她的用意了,她在挽回,挽回郁临深和酒舒的婚姻,她叫我一起过来,也许只是希望我能&rdo;适当&ldo;地帮着劝他。
郁临深点头,一言不发地吃着碗里的饭菜。我和妈妈坐在同一边,能看到他整个进食吞咽的动作,他还是和以前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吃饭时一样,奉行食不言的原则,夹菜和咀嚼的动作慢条斯理,比很多男人在饭桌上狼吞虎咽的样子都好看。
&ldo;吃饭别发呆,&rdo;母亲用筷子敲我堆满米饭的碗,皱眉道,&ldo;到现在一口没吃。&rdo;
我的心不可抑制的一抖,赶紧收回目光,低下头吃饭。
吃完以后,我和妈妈一起收拾餐盘,想帮她洗碗,她却把我手里的盘子都接过去:&ldo;你去客厅跟你姐夫说说话,我来收拾就好。&rdo;
我尴尬地摁了下自己的太阳穴,第一次生出想尽早结束和母亲难得一次的见面的念头。
妈妈担心会冷落郁临深,我不想让她不开心,只好不情愿地坐在沙发上和他一起看起电视。
以前我经常期盼能见到他,近来经常见了,我又害怕起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而不是开心,按理说,在法律上他跟酒舒已经没关系,酒舒也不会和他复婚,我心里偶尔不受控制的冒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也不算败坏道德,但伴随着的往往是不安和焦躁。
沙发很长,我和郁临深一人占据一头,中间隔着足有两米的距离,谁都没说话。我迅速瞥了眼他的侧脸,突然想知道,以前他和酒舒单独来这里时,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多少……我不是嫉妒,只是想知道我所不了解的郁临深的另一面。
&ldo;你欠我一顿饭。&ldo;本来盯着电视屏幕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把目光转向了我。
&ldo;额……&ldo;我摸摸自己的鼻头,&rdo;什么饭?&rdo;
&ldo;上次说好请你吃饭赔罪的,菜还没上,你就有&lso;急事&rso;离开了,所以……&rdo;他撇了下嘴角,给了个让我自行体会的眼神。
我的脸一热,那一日的情景我一直不愿意去回想,在他面前失态到那种程度,实在难以说得过去,不过他那句看似无关紧要的&ldo;玩笑话&rdo;着实给我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ldo;不用了,你的&lso;诚意&rso;我已经收到,不用再麻烦。&rdo;我皮笑肉不笑地说。
他轻笑一声:&ldo;我不怕麻烦。&rdo;
我的内心正处于濒临失控尖叫的边缘,我努力给自己下各种心理暗示,告诉自己不要听他的话,不要看他的脸,把他当成空气,然而我根本做不到无动于衷。
&ldo;不用了。&rdo;我生硬地说,同时发现自己的眼睛涩涩的。
他挑眉看我,好像我是一个供人消遣的小丑。这种不礼貌的眼光,我不是第一次见了,要不是考虑到在妈妈家,我一点不怀疑我会扑过去掐他的脖子!
厨房的玻璃门被拉开,妈妈擦着手走出来,郁临深没有再回我的话,从沙发上站起来,微笑地向妈妈告辞:&ldo;阿姨,谢谢您的晚餐,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先回去了。&rdo;
妈妈点头:&ldo;天黑了开车不安全,早些回去吧,以后常来。&rdo;
我站起来,打算和妈妈一起送他出门,她用眼神示意我停下迈开步子的动作:&ldo;酒媚,你今晚留在这里,我送你姐夫下去就行了。&rdo;
我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母亲送郁临深下楼,郁临深推说不用送,母亲却执意不肯。我烦躁地闭上眼睛,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情绪化。
这是我第一次在酒舒不在家的时候,住在妈妈家,可我却一点喜悦的心情都感觉不到。躺在干净整洁的客房里,我再次强烈意识到我不属于这个家。
&ldo;酒媚,睡了吗?&rdo;妈妈隔着房门问我。
我打开灯,披上衣服去开门,郁临深离开后,她除了告诉我晚上睡在客房外,再也没多说一个字,现在突然来找我,我很好奇她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