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华阳湫忍不住要再度发问的时候,甄昊的眼皮微抬,手指微微动了动,“余下的叛党将军妥善处理吧,都下去,让寡人在此稍歇,”简单的一句话,声音不急不缓、不高不低,像是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华阳湫立刻起身,他自小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服从,父亲的命令,君王的命令,况且最重要的事大王无事,至于余的,也无甚大碍,他转身拜别君王,命令的声音一下,所有侍卫都跟着他整齐统一的撤离了莲花台。
整齐的脚步声在玉阶之上踏得哒哒作响,华阳湫一众小步往下跑去,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早已被疏散而离开,只余下一些要员往回走去,突然,华阳湫狭长的眼睛睁大,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子,容貌不能十分看清,虽然披散头发连长裙都被撕烂,却依旧看得出是玲珑有质,气质世希,这女子将手中的长弓一扔,提脚往莲花台自下逆流而上。
女子的面容愈来愈清晰,华阳湫心中的浪涛也是一浪接一浪,但他的脚步并没有任何打乱,长队无言,行至半腰时,他与女子错身而过,这一瞬,他惊叹了,他的目光忍不住追随着那位女子,但他立刻醒悟了过来,毫无疑问,那个人美得惊心,也无需去问,他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传说中的赢氏女,王后姜赢。
姜赢独自一人径直往上走去,没有理会任何人,也没有一人阻拦她,在这样大的混乱后,所有人都更加的忙碌了起来,在姜国,在姜王宫中,在朝堂内外将会涌起巨浪。
步步登高,层层汗水打湿了她的背,被风吹着带来丝丝凉意,一道浅浅的血痕映入眼帘,姜赢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目光往前入眼的是一个年轻男子,锦衣华冠,他静静地站着,半边身子都浴在血中。
风阵阵起,厚云遮住艳阳,血的腥味已经有些消散了,那具行刺者的尸体也已经被收走,但高台还来不及擦拭。
年轻的君王只是静静的站着,甚至不曾注意到来人,手中仍旧握着软剑,从锋利的剑身有暗红的血,滴滴落下,而后无声地落在破冰玉上。
莲花台的顶部全部由破冰玉制成,犀利硬朗的玉石如冰封的千里长河,洁白无瑕,上是骄阳,下却是森森凉意。
冷,好冷,甄昊不动,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站着已经多长时间了,只知道六公主已经晕厥过去然后被急急抬走了,礼官与将军们也全数退离,玉台之上被简单的清扫,宽阔的台上只留下他一人,如果不是宽大的吉服遮掩住,那么一定会有人看到他那颤抖的双腿,他唯一能的只有克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至于流露出丑态,本以为自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却没想到他既没有晕倒也没有瘫坐不起,他依旧在站着。
没有去想,但方才的画面依旧在脑海中回放,充满着怨气的头颅从眼前飞落,喷撒而出的鲜血,腥气逼人,血染半身,短短几个时辰,无数人死在莲花台下,甄昊微微活动了手,却看见有一个人朝他走来,她逆光而来,耀眼灼目。
甄昊闭上眼却又忍不住睁开,那走来那的人不是别个却是姜赢,他的王后,姜赢的裙子底端似乎被撕碎了,谁做的?甄昊微微有些愠怒,突然涌上的情绪却使他更加难受,越来越近,甄昊望着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声音却卡于喉间,他说不出话来,他可真没用,他甚至不如那六公主,那个少女也不知从那里爆发出来的勇气,不顾一切的保护了他,越想越叹,他忍不住自怨自艾起来。
姜赢往前,女子的身体轻盈,走起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呼吸间,她已经站在他的面前,凝望着他,甄昊发现有泪水从女子的眼角倏的流下。
甄昊讶然,这是怎么了?姜赢怎么了?该说些什么才好?不管怎么样都行,说话呀!在心中努力地催促着自己,但他的身体并不听使唤,没有任何动作,只有在动的眼睛表明他的清醒。
在泪水地坠落,甄昊发现自己居然抬起头,轻轻的抚摸着女子沾着泪水的脸,“王后,你为何而哭?”他不自觉自己已然发问。
“妾为君而哭,”姜赢的动作极快,她紧握住他的手,两只手一大一小合在一起,“王,已经没事了,”女子的声音异常温柔。
话音入耳,甄昊突然觉得浑身脱力,咣当一声,软剑落地,脚一软,甄昊一瞬往地面栽去,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栽磕在光滑的玉石上,因为他被一个柔软的怀抱包裹着,姜赢接住了他。
云遮住了骄阳,但是很温暖。
甄昊却有些惊恐,心底里的声音在呼喊,不要抱我,我现在浑身是血,会弄脏你的……
但那温柔的声音,“结束了,王,已经结束了,”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甄昊点点头,大典已经结束了,可为什么他会这么悲伤?虽然点头,姜赢却看见他眼中是莫名的哀戚。
是啊,结束了,甄昊闭目,心中把这几日的种种,与华阳湫众人的商议,种种计划,到如今叛党全数被擒,不要多事,并且只要顺着他们还会挖出更多的人,还有更多的事等着他去做。
“大王为什么哭泣呢?”姜赢仍旧在问,女子俯视着他,微笑着,眉目含情,美目似漾着春水。
他哭了?甄昊忍不住抬起手,在脸颊果然有泪水流下,他怎么又哭了?甄昊心中满是无奈,姜赢仍在等着回答,“因为寡人无能,”甄昊躺在怀中,他仰头对姜赢微弱的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