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赢听了脸上满是盈盈笑意,不由道:“大王虽是笑说,可妾这一听必定是要往心里去的。”
甄昊低头见她的手发红,想她执笔太久想会手酸,便帮她捏起手来,一边又笑道:“寡人可是字字真心,王后要左耳过右耳,倒是要伤透寡人的心。”姜赢不再答,又看见他唇边干燥,便问:“大王可觉得渴了?”
甄昊听她提醒,不由抿了抿唇,只觉口干舌燥,便笑道:“来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天气又这样湿,这还没坐一会倒还真有些渴了。”
姜赢点头,“即使这样也好,只是这天也晚了,再要喝茶可不好,妾给大王化碗甜汤来,”一时侍女端来热汤,姜赢从盘上取下一个玉盒子,将那淡红色的膏子在热水中随着银簪子的搅动化开。
甄昊见她在弄,闲着无事,就拿起一旁玉盒子,举起对火光看了看,不解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闻起来又香又甜的。
姜赢听他这样问,一瞬脱口道:“大王不用担心,这东西是我亲手制的,从未经他日之手,况且这宫中的人都细细盘查过了……”说到这,女子突然止了声。
甄昊看她如此情态,只怕是又想今早之事,待要安慰却又无话可说,心中也只是叹气,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真没有几天太平日子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谁能料到在仙寿宫中,就在这后宫里,居然又是下毒又是行刺的,虽然不成功,却也又是一场心惊。
直到今天下午他才明了,那刺杀他的女子居然是丽妃手下的,难怪他分辨不出这女子是哪一个,这丽妃本是先王的妃子,却被原主强纳,还赐予高位,为三夫人之一,他本以为又是一场爱恨情仇,结果后面一捋清,才知道原来是原主为了膈应老妈而做的事。
多年前先王之母鲁太后有宠,连诞三子二女,更兼鲁国与姜国关系甚好,因此地位稳固,先王也顺顺当当即位后,她也从王后顺利尊为太后,先王孝顺,也连纳多位鲁女,雨露均沾,皆有子有女。
鲁国与姜虽离得近却有天阙阻拦,又兼联姻,因此倒是相安无事,鲁太后来时又有许多同行的族亲,先王践祚,鲁国出力不少,在姜的族人亦是获利,要不是后来姜华合流,华太后入主后宫,那既是到如今,这后宫可能还是鲁女的天下。
只是这华太后虽然年轻貌美,但个性却极为强势,虽与先王结连理但!却并不是特别得宠,这宫中的几位鲁女都有宠有子又与先王相伴多年,再加上鲁太后,所以按此推算,只怕华太后为王后时并不是特别好过,但先王早逝,太后女主,将鲁女多数驱逐或是生殉,而原主知道她最厌恶鲁女居然还要纳先王妃,可见是故意的,这也真是冤孽。
而这丽妃自纳后,原主也没去看过几次,她呆在宫中已然几年,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至于人都要忘了她,却没想到原来她早在私下安插了棋子,蛰伏多年,到今天才发挥作用,那女刺客刺杀不得就自刎而死,血溅当场,又兼服了毒,那死状凄惨万分,哪里是什么美人如花散,那样的死法,只让人看起来让人犯恶心,现在回想起来还是种说不出难受。
“大王也不必多想,如今虽是混乱但也是不破不立,迈过这道坎也就好了!”
知道姜赢心忧,甄昊点头,握紧她的手安慰道:“王后多虑了,她们飞蛾扑火,而寡人不过是观灯者,寡人不曾往心里去,方才寡人不过是好奇这膏子罢了。”
“这东西?”姜赢笑笑,“也是闲来无事捣弄的,那孩子总嫌药苦,蜜饯之类的又不好吃,她又常用药,就只得给她调了这个,她倒是喜欢。”
“这样说来,寡人倒是沾了茱萸丫头的光了,”甄昊放下手中的玉盒子,将甜汤饮尽,姜赢接道:“大王若喜欢,妾再给亲调制个别的,可好?”
甄昊摇头笑道:“这就极好,何必再辛苦,”
“这算什么辛苦呢,再辛苦的事也有过,也就是多耗些材料,倒是得问问墨医师会不会相冲……”见姜赢沉吟似在思考,甄昊听了这话却总觉得奇怪,在他想来,姜赢这样的人天生就是该众星捧月的,但她日常却又是朴素的,而且会做的事也多,甄昊不由问道:“王后以前……”话说完他又觉得失言。
姜赢却立刻接道:“这小的时候,路上总是奔波,但这也算好了,”说着她顿了顿,甄昊忍不住坐直身子听她说着。
姜赢看着甄昊,垂眼就看见他衣服上绣着的王族图徽,不由长叹,这一个缘字,实在是难以捉摸。
自小娘去世的早,但姨母她们以及身旁人那些满是怨恨的咒骂,时至今日还仍在她的耳边回响,她们恨透了姜人。
当年先王侵犯陈国,姜国势大,而大将军章纹号称战神,攻无不克,陈国连连败退,而后章纹连屠多城,陈国境内,铁蹄所到之处,官道上不足月的婴孩,马蹄无情的碾过,人足从上踏过,肝脑涂地,哭泣声冲天,而城中各地尸体堆积成小山,死人手足相枕,血流成河,大塘小湖几乎都被死尸填平。
前后左右,城内繁华之处,处处被焚烧,华丽的建筑大多毁于一炬,城中四处积尸随处可见,杂乱如麻,男人被杀死,女人被长长的麻绳系颈,如串珠子一般,唉声叹气的俘虏,一步一跌,满身泥土,灰头土脸,这是故人给予幼小时候的她对于故国的全部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