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在少女的手将要触及时,敏锐的感观让顾清漪霍然睁开了眼,目光相撞,恰好就对上华阳藤的目光。
灵动的眼睛,黑多白少,少女的眼珠乌黑还湿润润的,就好像盛着一汪干净冷冽的泉水,眉毛还未经修裁,就已如朦胧远山般,淡淡一抹,弯曲有致,虽往上挑却又并不显锋利,乌黑的长发带着形如满天星般的银花,点点坠于发间更在日光下闪烁,黑发银簪,恰如暗夜无月时的星空。
看见顾清漪突然醒了,华阳藤忙将手藏于身后,嘿嘿一笑,顾清漪见她面色尴尬,便知她原想趁他睡时弄点名堂,他嘴角一勾,并不说话,只是起身撩起长袍,复又坐在碧石上。
华阳藤想了想,取下裙边的荷包,两下解开荷包的小圆口,从里抓出一把纸包着的糖,觍着脸递与顾清漪。
“你吃,很甜的,”少女的脸上露出明显带有讨好意味的笑容,却又和以往那些单注视着他的面容的人不同。他点头接过拆开,捻起糖块放入口中,甜味在口中散开。
华阳藤见他没有拒绝,心中更撒了绳的野马般跑得欢快,她也将糖抛入空中随即张口接住。
因为咀嚼着,她鼓着嘴笑道:“很甜吧,这东西很稀有的,是那些舞姬们特地省下来留给我的。”
看见华阳藤笑呵呵的看着他,顾清漪却别开眼低下头,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叹。
就是因为她总是这样,所以即使他已经好几次下定了决心要离开,甚至在三天前他已经骑着马翻越了一个山头,但一想起她,他的心就又乱了,心乱如麻,不宜前行,于是他终究还是乘着月色回来了。
嚼着糖,看着美少年,甜丝丝的味道让她不由心花怒放,而对于顾清漪心中所想的这些事情,她自然是不会知道,而他也早下定决心永远都不会说出,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曾誓言不会有多余的感情,这些年,遇到过无数人,他的心也不曾动摇过。
或许是未曾与她道别,这一路前来,凶险万分,经历了许多事,而华阳藤在一路上对他确实很好很好,所以他才会忍不住想来看她最后一面,毕竟他要走了,这一别就将是永别。
天高地广,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他只是受了父亲的命令与委托,刻意的一场相逢,一切都始于算计,如非他莫名的露出了真容,他们几乎不会有这么多交集,不同的身份与过往,他们就像游鱼与飞鸟,他刻意飞跃而下滑于水面,与偶然探出身的她相遇,而这结果自然不过是再度擦肩而过。
况且父亲现在要他回去了,那他自然也得立刻离开,而且父亲的信催的那样急,透过那些凌乱的字句,他甚至能够感受到父亲那难以抑制的焦躁与不悦,父亲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这样反常的父亲,让他心中变得惶恐。
他必须要走了,而华阳藤素来豁达,自然也很快就会将他忘记吧。
他不得不走,虽然他不明白父亲为何催的那样急,但是要让父亲知道了他的逗留,如果父亲来了这里,不仅他要接受惩罚,甚至可能出现最坏的情况,父亲会杀了华阳藤,亦或者她也会爱上父亲,毕竟自打他有记忆起,凡是靠近父亲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是疯狂地痴恋着他,就连华阳藤在最开始不也是对“顾先生”满怀好感吗?
这些日子以来,华阳藤一直是忙碌的,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身体里会有这么多热情,这里钻,那里跑,她像一只采蜜的蜂,嗡嗡嗡个没停。
但凡与她相处的女人们都喜爱她,而他总是在远处静静的注视着她,看着她的欢声笑语,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那份朦胧的爱意,她究竟是给的哪一个人?
因为完全陷入了沉思,顾清漪已经无法注意到他已经是直勾勾地盯着华阳藤。
而看见顾清漪盯着自己不说话,华阳藤也不做声。一颗两颗四颗,荷包中的糖已经全被她嚼了个干净,她的嘴总算是腾出来了。玉石她出声问道:“顾清漪,今天你怎么没有带那个抹额?”
是的,平常时候,无论他穿着什么衣服,梳的发髻如何,他的额上总是带着一个抹额,即使那些抹额形制不一,但他总是带戴着的。
想通了,华阳藤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就说呢,难怪怎么看都觉得奇怪,原来是因为他没有带那抹额,所以光洁的额前一时变得空荡荡的,就是因为他常带,所以乍一眼看,她就觉得不习惯了。
说起来,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在白天和顾清漪在如此近距离,面对面的说着话,今天他的面容没有做任何多余的掩饰,这样看,他和那顾先生其实也不是十分像,而且仔细一看,这顾清漪的眉心还有一点,是个胭脂痣,只是寻常时候被那抹额给掩住了。
“我记得你那抹额怪好看的,上面好像还有些波浪似的纹样……”女子目光朝天上看,似乎在思考,嘴中的声音不大不小,就好像是特意嘀咕给他听。
“那不是水纹,是火纹,”顾清漪顺着她的心意解释道。
“啊,那就是我记错了,”少女爽快的说。听得少女欢快的声音,骤然间,他心中的那些遐思就全部都没有了。
她总是这样的,有时,她也如寻常人一样,似乎完全沉湎于他的容貌,可有时候,她又好似全不为他的外貌所动,她就好像一湾欢快的水,想往哪去就往哪去,而他根本就猜不透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