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话若是从一个英勇的明君嘴里说出来,那是好的,是可信的,但他不是,他在百官面前毫无信誉可言,他这样,越坚持,越使得更多人认为他是好大喜功,是为了一己私怨,穷兵黩武,劳民伤财。
而且不止是晋国还有鲁国,鲁国与姜国邦交多年,就是先王与王叔安也是鲁国公主的血脉,虽然经过莲花台激变而绞杀了一大批,挫了鲁王的锐气,但百足虫死而不僵,打着各种名号的,还有一些本就主和的人,再阻碍着他,但这也是难得的机会,怎么能不打?只是,打仗不仅是人命关天,更是伤筋动骨,有伤国力,敢战还不行,更要常胜!然而与晋军都打了足足半年有余,才看见胜利的曙光,如今他还要打,也难免阻力重重。
“大王,”“昊儿……”像是宽慰又像戏谑,甄安与姜嬴齐声道呼唤他。姜嬴没有继续而王叔安笑道:“这也是好事。”
甄昊不知道他是说自己被喷的事还是他坚持攻打鲁国的事。“寡人都知道的,”甄昊闷闷的,“而且寡人心意已决,”明明是发自内心的决定,但现在被他说出来就好像是在赌气一般,甄昊有些丧气。
但他抬起头就看见姜嬴斟茶给王叔安,看着姜嬴与王叔安,又是齐声劝说他又是喝茶,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甄昊不由觉得好笑,明明在几个月前,王叔还是张口妖女闭嘴妖后,到如今,这是黑转粉?不对目前来看,还只能算是黑转路人。
“大王笑什么?”甄昊收回傻笑,见姜嬴端来茶,他接过,茶温刚刚好,痛饮而下,心中连连赞叹,还是姜嬴泡的茶好喝。
“叔父,寡人想与王后出去走走。”甄昊放下茶杯。甄安一愣,看了看时刻,不由问:“你们还不歇息?我还听女史说你抱怨说昼长夜短,晚上总是太短,我知道你们年轻夫妻……”
甄安话一出,大殿瞬间一静,两人的脸由白到红,甄女史见甄安还要说,赶忙重重咳嗽一声,甄昊则拉着姜嬴一溜烟跑了。
圆月清冷,转了一圈,甄昊与姜嬴坐在大殿上,看到月亮,总会莫名的涌起一股思乡思亲之情,但那些已经是过去了,他来到这里已经是另外一种人生,可他也不想总是打仗啊。
姜嬴在身侧,见身旁人目光寂寞又辽远,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永远看不到的远方,她站在身后不欲说话,因为累,探究一个人的心是非常疲惫的事情,因为一旦开口,就产生了联系,不免心中就有期待,然而这个人总不会让她失望,来到这里这么久,他从不曾让她难过,鼻间一酸,姜嬴正要说话,恰好甄昊转过头来,姜嬴的泪又缩了回去,她含笑看他。
甄昊并没有注意这些,他笑道:“不如我们去上面坐坐?”
上面,姜嬴顺着甄昊的目光,上面是月亮,这个想上也上不去,那就是大殿的顶上?这,——用楼梯也不是不能爬上去,只是……
见姜嬴面有难色,甄昊不免奇怪,姜嬴从来不这样扭捏姿态的,他最喜欢姜嬴的一点就是,姜嬴绝对不会变着花样来强迫他,让他不要这样,不要那样,但她也不会轻易的赞同他,当他询问时,只要在那双漂亮的会说话的眼睛里一看,就能知道她的态度,是赞许还是不支持,无论怎么样,都是纯净而毫无杂念的,姜嬴不是勉强自己的意志而曲意迎合,所以她给人的感觉是清冷是冰冷,但他最喜欢这点,然而,为何现在姜嬴在犹豫,表情还这样奇怪?难道是因为姜嬴有恐高症?可是这屋顶也不算高啊。
见姜嬴低头,仿佛在看自己的脚尖,甄昊只看见白白的绣鞋上有一粒圆滚滚的银珠,因为出来的匆忙,又是盛夏,姜嬴穿得单薄,偏偏晚上风又大,甄昊便将外袍脱下给她披上,贴着面颊笑:“不去就不去,外面风大,我们进去说,”“甄昊抱起她,朝里走去。
王宫极大,但除却掌权者的所在,夜下都是寂静的,而这永安宫更加寂静,但丹姬这颗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在一个很长的梦后,她醒了过来,但姜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只是交代妘鹛监督她绣一副图,泽国江山图。
这幅图极长,人物又极多,当初妘鹛与棠姬合力绣了一副,还是在无数绣女的协助下,即使是这样也耗费了一个多月,而现在居然要她在一个月内给绣好,还是独自一人,这不是要她的命吗?!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丹姬再不满,可心中也不敢有二心了,她已经真真切切的明白,这后宫已经是姜嬴的天下,她是赢不的。
回想起来,她醒来那天真是闹了好一阵,其中过程波折,鬼哭狼嚎,胡言乱语,真是闹了许多笑话,但当她知道是真的还活着的时候,就将自己干的蠢事抛在脑后了。
她很高兴,只有真正的赴死后才知道原来活着是这么高兴的一件事,以前她总是随意发怒,张嘴闭嘴,就是死呀活的,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活着是这么痛快的一件事。
只有一点,丹姬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针线开始发愁,这几来从早上起,一用过饭开始,就是绣绣绣,她真想手撕了这东西。
都说万事开头难,可多她而言,何止是一个难字可以说得清,她与妘鹛华阳棠不同,她出身武家,小时候耍刀弄棍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来太累,二来有损她的手,她就剩这个手好看了,她可一点也不忍心她的手受到伤害,可是,哎,丹姬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