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啊,真的不用为他们的殷勤感激涕零,更不用像欠了他们一笔债似的,沉甸甸地压在心里,总想着该怎么报答一下。
但随着这&ldo;无债一身轻&rdo;的感觉,接踵而来的是&ldo;无爱一身空&rdo;的感觉。这让她很有点灰心丧气,原来人生是这么惨淡!没有谁是真正爱你的,都是找不到更好的才&ldo;不得已而求其次的&rdo;,所以人人都是&ldo;次&rdo;,相比于人家心目中那个完美的&ldo;好&rdo;,你怎么样也只能是个&ldo;次&rdo;。而你能找到的也不是你心目中那个完美的&ldo;好&rdo;,也是一个&ldo;次&rdo;。所谓爱情不过就是&ldo;次配次&rdo;,如果两个&ldo;次&rdo;配了对,就没遇见过不次的,那这个&ldo;次配次&rdo;就比较稳定;如果不幸遇到了一个不次的,那&ldo;次配次&rdo;就要被颠覆了。
她很不甘心这种&ldo;次配次&rdo;的感觉,恨不得让黄海现在就去整容,整成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借此弄清楚他到底是因为脸蛋不俊没人要才爱她的,还是他的确爱她。
她这样七一想,八一想的,把自己想进死胡同里去了。如果黄海丑,她不丑,她无法知道黄海是不是真心爱她;如果她丑,黄海不丑,黄海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心爱他;如果他们两人都丑,两人都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心爱自己;如果他们两人都不丑,也没用,还是&ldo;次配次&rdo;,因为对方心目中肯定有过一个更完美的理想情人。
好在黄海追得挺紧的,使她的胡思乱想不至于发展到挥刀断情思的地步。她住的那地方,街口就有一个小卖部,也经营付费电话,但是一般不传呼。黄海走之前,专门跑去跟那家的一个叫小明的小孩子搞好了关系,说如果小明帮忙叫石燕接电话的话,叫一次给他两块钱。
小明很看得起这两块钱,有了电话就跑来叫石燕,有时积极过头了一点,黄海没打电话来,小明也跑来叫,叫完了就问她要钱。等她去接电话,发现根本就没人,搞得她不得不修改章程,讲明要等她核实了是黄海打来电话她才付工钱。这个政策出台之后,才刹住了小明谎报军情的不正之风。
黄海的电话还真不少,在d市火车站就打了个电话过来,到e市转车时也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回到f市之后,刚下火车,又打了个电话过来,到了a大,还没来得及洗澡吃饭,就又跑到付费电话亭打了个电话过来。虽然她两天之内跑到街口好几趟,但她很开心,她就喜欢这些细微末节处的缠缠绵绵,牵牵挂挂,觉得这样才有爱与被爱的滋味。
听了姚小萍那一席话之后,她心里就老是不踏实,担心黄海经她调教之后,开了法眼,从此以后就要跟他那个疯老婆同床共枕了。她发现自己真是堕落得很,不仅像一般第三者一样,专门用一些贬义词称呼那个第二者,还挖空心思侦察第一者和第二者究竟有没有在一起。
她总是等到晚上十一点多了,才摸黑跑到街口去给黄海打电话,总是先打到他实验室,如果不在的话,再打到他寝室。如果他两个地方都不在,那就说明他上他疯老婆那里去了。
她三个晚上之内打了两次电话找黄海,两次都是一打到实验室就被黄海接了。她跟他甜言蜜语了几句就问:&ldo;你---一个人在实验室?她不在?&rdo;
&ldo;谁?小付?她连上班都只上半天,哪里会现在还泡在这里?&rdo;
&ldo;你怎么不早点---回家----去休息呢?&rdo;她特意把&ldo;回家&rdo;两字说重一点。
&ldo;我在这里复习英语,这里安静---寝室里吵得很---&rdo;
她听说他寝室里吵得很,心里很高兴,知道他还是跟人合住的,不是跟疯老婆在一起。但她听说他在复习英语,就有点伤心,知道他是在为出国做准备,也就是在为他的疯老婆准备,准备好了,他就要出国去了,而且会把他的疯老婆带出去。她有点心酸地说:&ldo;那你好好复习吧,我不打搅你了---&rdo;
&ldo;燕儿,你没事吧?怎么听上去---情绪不那么高?&rdo;
她坦白说:&ldo;情绪是不那么高。我打这个电话,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跟她在一起----听到你没跟她在一起----我情绪很高---。但是听到你---说你在复习英语,想到你要---跟她一起出国了----情绪就不高了---我是不是---很无聊?我凭什么管你?&rdo;
他轻声笑了一下,说:&ldo;不无聊,很有聊。我喜欢你管我,你管我说明你在乎我。你那次叫我跟她----什么什么---那才叫----无聊---不过我说的无聊----就是没意义的意思----那样说---没什么意义---只会伤我的心---让我觉得你不在乎我----。燕儿,我不会跟她在一起的,我不爱她,我只爱你。记得我送你的那块石头上的话吗?那就是我想对你说的----&rdo;
她听了这些很感动,本来也想如法炮制回复几句,但旁边有外人,她说不出口,就简单说了一句:&ldo;我也一样。&rdo;
每次打完电话,她就很开心,像吃了蜜糖一样,心里甜蜜蜜的。如果不是肚子沉甸甸的话,她就要一蹦三跳地回家去了。
除了打电话,他们两个人还恢复了通信的习惯,不过现在不像以前那样谈些不着边际的事了,都是很着边际的事。她跟黄海以前的通信,她去年暑假从&ldo;洞洞拐&rdo;那边回来之后就烧掉了,倒不是怕卓越看见吃醋,因为那些信根本没什么醋可吃,而且那时她还没见识过卓越吃飞醋的本事,她只是觉得那一页已经翻过去了,为迎接生活的新篇章,就烧掉了那些信。
她把这也坦白给黄海听了,还做了一番自我检讨,但黄海说烧了最好,因为那些信都是他玩小聪明弄巧成拙的证据。黄海说:&ldo;让我们现在开始初恋吧,我要把我那些信背后的话,那些我当时想说而不敢说的话,一封一封写给你。你怀着孩子,要多休息,就不用长篇大论地回我了,说个&lso;信收到,已阅,喜欢&rso;就行了。&rdo;
于是他们开始了初恋。她没想到她的初恋是挺着个大肚子开始的,但她的大肚子一点都没妨碍她堕入初恋,甚至还给她的初恋增添了一个话题,因为他们俩的电话和信件最少有一半时间是在讲她的大肚子弧线和弧线下的那个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