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寂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的身体状况你自己清楚,对不对?”庄忖羽不安地抱紧颜寂的腰,“再服役两三年不在话下。”颜寂抿了抿唇角,语气很严肃,“我说过,做任何决定不要以我为理由。”“我没有以你为理由,我都是为了我自己。”庄忖羽忽然松开颜寂,正色道,“呼尔思去世以后我差点崩溃,觉得他的死毫无意义,觉得这一切都咳咳烂透了。”听见他咳嗽,颜寂顺了顺他的背。他趴回颜寂耳边,闭上眼,语速很慢地说:“我承认当初离开风海以后还选择从军,是因为我想有朝一日能向你证明我自己,可出的任务越多,我开始慢慢理解呼尔思。当初他说从军只是为了以后能娶喜欢的姑娘,可真到了危难关头,他对那群难民还是不离不弃,哪怕护住一个也好,这就是他踏上那片土地的初衷吧。”“其实我在边疆大多时候都在日复一日地巡逻,解决一些鸡毛蒜皮的纠纷,那里很多人过得太苦了,和我的生活水平没得比,看多了这些,让我怎么能坦然回去过我的少爷日子?有能力为他们做点什么,我都想去做,至少这能让我自己感到平静,无悔无愧。”“受这些伤的时候痛得想死,但现在想想过去也就过去了,我还活着,那场暴乱中被我救下的几个孩子还有机会坐在教室里上课,学会写汉字以后还往我们营地里送信,多好啊。”“我挺高兴的,也很充实,你要是突然把我从军队里踢出去,我反而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庄忖羽说完这些,又咳了一阵子,歪在颜寂身上弱声道:“别赶我走,我真的想留下。”病房陷入沉静,颜寂掌心放在庄忖羽宽阔的后背上,默默感受庄忖羽起伏的呼吸。过了很久很久,他终于开口说:“你自己想清楚了的事,我无权干涉,但以后一旦觉得身体状况不好,要及时告知我,按时参加每年的体检,任何指标异常也要让我知道,你要对自己的身”庄忖羽转动脑袋,埋在颜寂颈窝里闷声笑,“知道了。”他的声音很低,被隔在衣服布料里莫名捎了甜,颜寂觉得他态度不端正,推着他的肩膀让他坐正,皱眉道:“你知道什么了?”庄忖羽大喇喇地咧嘴,“知道你珍惜我。”他笃定颜寂又会避开他的视线,或许还会借口拿水杯起身躲开,可这次颜寂出乎他的意料,接住了他直白的目光。尽管那双眼睛里仍藏了不自然,但语气恳切。颜寂说:“嗯,所以你要珍惜你自己。”这句话钻到庄忖羽心里,捂暖了化成一罐蜜糖,盛着他向上浮游,一直游到高高挂上云梢。保持这种状态在医院休养,他恢复得非常快,没过几天就办了出院手续,跑回军队把本该年假轮休的颜寂重新挖了出来,劈头盖脸数落颜寂有假不休自我折磨,非开车把人带去了中心区最大的水族馆。颜寂下车前还在对庄忖羽冷脸以待,等真进了水族馆,步速明显慢了下来。庄忖羽注意到颜寂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卖烤棉花糖的摊位上,于是拉着他的手走过去,认真问他想要哪种海洋生物的形状。颜寂迟一拍才发现自己被领到这里,不免摇摇头想要退却,“不是小孩子了。”庄忖羽捏紧他的腕骨,一动不动,“我们就要海豚,成吗?”颜寂见摊贩已经拿起竹签,没再反驳。旁边又围过来不少人,都是父母带着孩子,庄忖羽牵着颜寂站到一旁等待,见颜寂情绪不高,垂头用鼻尖碰碰他的发丝,又揽揽他的腰。拿到海豚棉花糖的那一刻,庄忖羽抹了一丝在他唇角,对他说:“很甜的。”颜寂怔怔望着庄忖羽手里的棉花糖,脑海里反复浮现很久很久以前听到过的话:“甜吧?小寂啊,爸爸妈妈带你吃了棉花糖,你也帮爸爸妈妈做一件事吧,我们去医院看看你弟弟。”那天的棉花糖本该是甜的,可被摁在医院座椅上抽血的时候,记忆里的味觉被篡改。只尝过一口棉花糖的甜,抵不过后来那么多难言的疼痛和绝望,所以甜变成了苦,苦入骨髓。然而此刻唇边留有余温的棉花糖是甜的,正如庄忖羽所说,很甜。“颜寂,”庄忖羽凑近他,“我不知道这让你想起了什么,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如果你不喜欢棉花糖,那咱换其他的尝尝?”颜寂捏紧竹签,摇了摇头说:“是甜的。”庄忖羽顿了顿,顺着他的话说:“嗯,那你喜欢吗?”颜寂抬眼看庄忖羽。庄忖羽的眼里透着小心,嘴唇也因为思索而微微抿紧,颜寂被他看得心脏酸软,抬起手触碰他的唇角,低声喟叹:“何必对我这样,我没什么值得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