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这魔物被关到这里的第三十日,律令大神已然彻底失去耐心,一晚上劈了他几千道天雷,血水在他濡湿的婚袍下汇聚成一大滩,岩洞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甚是难闻。被囚在旁边的一个花白胡子的老神一皱鼻子,右手重重一甩,手腕上的玄铁链撞击在岩壁上发出一阵闷响,不耐道:“啧。你说你不过一介低贱的魔物,这么有骨气干什么呀,死都要死了,临死前就不能做些善事吗?这么整夜整夜的折腾,还让不让神清静了。认罪会死,不认罪也会死,你就认个罪有这么难吗……”那魔物的双手被吊着,双膝弯曲,垂着头久久不动,看样子是昏死过去了。“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啊,他这幅样子还能清醒着就怪了。依我看啊,他就是不认罪,再这么接连劈上几日,也要活活劈死了。”另一罪神接话。花白胡子老神觉得有理,便皱着眉闭了嘴。又过了几日,那魔物依旧半死不活地被吊在那里,他虽日日受雷刑,却不似罪神们猜想得那般会被活活劈死。身为高等魔族的后代,生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这等级别的天雷只会让他生不如死,却并不会真的夺去他的命。不过,即便他再有骨气,天界也不打算继续与他耗了,执行死刑的日期定在三日后。律令大神将这件事告知魔物的时候,问他还有什么心愿。每个触犯死罪的神都可以在临死前说出一个未达成的心愿,只要不是太过分,天界都会帮助他们达成。这魔物体内有一半神族的血,自小被收养在神界,便也一视同仁。“我想见……”魔物开口。后面还有几个字,听不清,说的应该是那魔物之前一直在唤的那个人,只有站在他面前的律令大神听清了。律令大神漠然道:“你杀了太子殿下挚爱的师尊,他恨不得将你抽筋拔皮,怎还会见你。”魔物垂着眸久久不动,道:“那便……算了。”寥寥几句话便能拼凑出事情的大概。罪神们都知道这魔物要等的神不会来了,笑他痴心妄想,一介魔物,哪怕身体里流着一半神族的血,在没有洗去魔性、渡化成神之前,便是连魂魄都沾满污秽的魔,也敢妄想得到神族太子的青睐。求爱不成,还杀了神族太子的挚爱。觉得他可悲、可叹、可笑的同时,又唏嘘,这魔物到底对神族太子有着怎样的感情,才能在那成千上万道天雷落于身上后,不曾流过一滴泪。或许他本就不会流泪。不过这回他们都猜错了,在魔物即将被送到诛神窟的前一夜,那神来了。徐徐脚步声从岩洞甬道中传进来,强大的神息令几个正在进行睡前斗嘴活动的老罪神纷纷停了下来,凝神朝那边看去。被囚在正对岩洞入口位置,侧着头靠在岩壁上昏睡的魔物,眼皮动了动,随后睁开双眼,露出一对血色的、野兽般冰冷的瞳孔。他缓缓侧过头,对上来人的视线。在看清来人的那刻,他干裂的唇动了动,唇角露出笑意。“阿执哥哥……”来人一袭灰色锦袍,身形颀长,长发散乱地披在身沿,眼眶中布满猩红的血丝,那对墨绿色的瞳孔竖立着,望着魔物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死物。仔细看去,来人身上的衣袍其实是月白色,只是穿了太久无心打理,因而显得灰扑扑的。走得近了,便能看清来人的脸色苍白,看起来比两个月之前消瘦了许多。那在千万道雷罚加身时不曾流过一滴泪的魔物,突然眼眶中弥漫起水雾,本就嘶哑的声线几乎不成调。“阿执哥哥,你瘦了。”“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岩洞内响起,魔物被打得偏过头去,毫无血色的脸颊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指印,久久不退。他其实生得很好看,父亲是魔界之尊,身为高等魔族的后代容貌自然不俗,娘亲是天界掌管神鸟的仙君,端的是君子如兰,光风霁月。只是因为他遗传了父亲那双血色的瞳孔,再配上过于出众的容貌,便显得妖异。幼时神界的孩童时常被他吓哭,视他为附骨之蛆,厌恶他、恨他、也怕他。唯有面前的神,曾一遍一遍地告诉他,即便是魔又如何,只要一心向善,终有一日可以洗净魔性,渡化成真正的神。魔物保持着偏头的姿势僵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笑着道:“只要阿执哥哥觉得欢喜,便打到手乏为止,这点疼,对阿冽来说,不算什么。”“啪——”话音刚落,又是一巴掌。魔物闷闷地咳嗽起来,口中喷出一大口血,溅了零星在燕执脸上,燕执疯魔了一般,抬起手掐住魔物的脖颈,五指一点点收紧,猩红的眼眶中涌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