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送申大夫出营!&rdo;
申包胥走了。
囊瓦余怒未消,胃膈胀满,两肋夹痛,二目红赤。颉乙好心说,愿为令尹舒一舒肝郁之气,被囊瓦轰了出去。
当晚,囊瓦召心腹之将和大夫议事。
他已经决定,不把破吴的第一功让与沈尹戍了。
他想他绝不能给恶虎插翅。他想他可不是痴呆村夫。
心腹之将射延,心腹谋士大夫史皇,还有武城黑大夫,聚在一起,意见几乎是一致的。大夫史皇直陈利害:倘若听凭左司马沈尹戍指挥方城主力,南下从背后攻打吴军,乃是司马独自攻克吴师,还有令尹囊瓦您什么事?司马从背后击吴,兵力不会有什么损伤,而囊瓦这里正面破吴,兵必受损,与其受损,不如速战速决,独得其功,朝中谤议自会消解,沈尹戌也休想得势。武城黑大夫则指出:吴军战车都是木制毂轮,而楚军的车毂,全都裹了皮革,吴军的车毂不怕水浸,而楚军车毂上的皮革泡软了,就转也不能转了,还打什么仗?射延则将亲自取得的军情一一分析:吴军立足未稳,粮草接续不上;吴军军中多疾患,士气不扬;吴军退后三十里,虚张声势,不敢立即交战……
囊瓦就要下定决心了,话到舌尖,又收了回去。
性格暴戾乖张之人,其实都是胆小如鼠之徒。顷刻间的暴怒和不计后果,其实都是假象。
囊瓦:&ldo;容我再思量思量。&rdo;
囊瓦走出军帐。
一眼望见营帐前,高高挂起的蔡国将军鉴的人头。怎么,那个死人的人头,原本是血肉模糊,一片混沌的啊,莫非将军鉴脸上的血痂全部剥落了?月光之下,那张惨白惨白的脸似乎在抽搐,在痉挛,在呼吸?那张脸,原本是朝着江北,用以震慑吴军的,现在怎么转向了西北,朝向了蔡国的方向?还有那双不肯闭上的眼睛,拼命地睁得又大又圆,木然地眺望着烟云浩荡的远方,好像有许多的话要说,许多的情要诉。
将军鉴想家了吗?
一阵秋风掠过,囊瓦心惊肉跳:&ldo;哦?他‐‐在咳嗽?&rdo;
是。是在咳嗽。
咳嗽的声音短促而且没有气力。
是干咳。
射道:&ldo;令尹,士卒们说,到了半夜,可以听见死人的头在哭。&rdo;
呜呜的。
不是真地在哭么?
囊瓦目瞪口呆,汗津津的手不由自主地去握了佩剑。
射又说:&ldo;还说将军鉴的头颅有时候在夜半深更唱歌,唱的都是很悲伤的蔡国的调子。&rdo;
&ldo;蔡军思归了么?&rdo;
也许是。
囊瓦离开了那让他心悸魄动之地。
有土卒来报:
对岸,江北,吴、唐、蔡三国联军正在调动,蔡昭侯的军兵向蔡国方向移动,唐成公的军队在向唐国的方向后撤!
看来,三国联军产生分歧了;看来,唐蔡两军顶不住了;看来,吴军已成孤军!
囊瓦听了,微微一笑:
&ldo;天助囊瓦!天助囊瓦!明日强渡汉水,明日大破吴军,取阖闾首级做酒觚!&rdo;
囊瓦就这样决策了。
他觉得自己有十成的胜利把握,他想沈尹戍的得势成了泡影,诡计不攻自破了。
战争之外的人际关系,有时竟会决定战争的进程,改变既定的胜负;战争中的政治因素,有时候竟然会比千军万马来得更凶,更不可抵挡,决定战争的走向;战争中将领的性格,将领的人性的弱点,往往成为战争胜负的筋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