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他才是先作恶的那个人。李跃然突然有些想不明白了。因为她也知道,如果不是周思游,梁也受不到什么真正的惩罚。更没可能认错。思索间,周思游已经走到二人跟前。她的双眼在黑暗中依然很明亮。周思游微微俯身,手搭在李跃然肩上,压低声音,语气竟带了些笑意。“‘可惜没找到丢石子的人,否则高低给他来一拳’——李跃然,希望你不是说说而已。”话音落下,周思游又望向梁也。“还好没伤到脸,否则就不好上镜了。”她若有所思地喃喃,“钟情会不高兴的。”说完,她直起脊背,抬步回身。工作人员带着临时医护出现在台阶口的时候,周思游恰巧与她们擦肩而过。梁也顿时发现,这山间台阶……是没有监控的。唯一能寄希望的是身边的李跃然。他于是捉紧李跃然的手,“然姐,你会帮我的吧?”“……梁也。”李跃然看着他,却只问,“真的是你丢的石头?”梁也愣住了。身边渐渐有人围过来。看着李跃然起身又离开,梁也疼得龇牙,心下一片凄凉。他知道,李跃然不会帮他了。梁也没伤到脸,身上大多是乌青与擦伤,挺疼,但确实伤得不重。近景拍得顺利,可摄像机一拉远,站姿和走动时候的样子多少还是有点儿怪异。好在他的拍摄任务早在之前就完成了大半,如今告假几天,问题也不算太大。没人追问他为什么不小心掉下台阶。她们更关心这场大雪什么时候过去,她们又要赶在什么时间之前完成第三阶段的拍摄。第三阶段的拍摄多在雪中,能借用自然景观是最好的。餐厅里,季明欣叼着瓢羹问,“思游姐,你说……能说出‘圣母玛利亚会原谅我’的人,到底信不信教呀?”“不信。”周思游理所当然地答,“在她眼里,圣母玛利亚甚至是她的附庸。”“……”季明欣短暂地噎了一下,说,“真酷。”她们刚结束一幕在雪中的拍摄。这是电影里姜近和小警察的第一场对手戏。夜色下,姜近倒在松软的白雪中,像是跌倒在月色的海面,波光粼粼的雪色映照远处教堂。教堂花窗暗淡,隐约有琴声。又是《圣母颂》。但这安逸的琴声里,不知何时夹杂进警笛的声音。姜近却未感到慌张,仍然躺卧在厚厚的雪上,闭上眼,气息平稳,像是睡着了。“……冻死了?”这是见习警察对姜近说出的第一句话。说完便挨了一下身边老警察的爆栗子。“少说话,多干事!”雪中的姜近好似被惊醒,再一睁眼,面上全是被噩梦搅扰的惊怕。她慌张地看向两位警察,任由对方拉起自己。“姜近,是吗?”警察公事公办地问她。“对,我……”她站在雪地上,轻声说,“我是姜近……”警察又问:“为什么躺在这里?”姜近隐约一愣,却没有言语。她只是愣愣地望向教堂。月色下孤寂的、还留有警戒线拉扯痕迹的老教堂。姜近的双眼实在太哀伤了。四周警车红蓝交错,月光也清澈,可姜近的眼底,只是一片吹不开的死寂。——便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失去了挚爱的,可怜的女人。后几天的拍摄依旧顺利。钟情本担心周思游会把握不好姜近表世界和里世界的情绪转换,可当她真正做到镜头后,才知道自己多虑了。周思游和姜近的灵魂,在某一程度上达到了共振。这些天最重要的一幕,是教堂里,神父收到勒索信后“误杀”袁青华的一场戏。这场戏中的姜近并不在教堂内。她只是坐在教堂外,手中一个小小木雕,面前是她早已黑屏的电脑。漆黑的屏幕上或许倒映了神父杀人的景色,但姜近自始至终没有抬眼去看。她只是盯着手中的木雕,面上洋溢着即将完成作品的喜悦。几近天真的喜悦。不明真相的人大概要想,她的爱人在一墙之内惨遭杀害,她却全然觉察不到,真是感慨。明白真相的人却已毛骨悚然。姜近怎么会不知道教堂中发生的事情?如此盯梢——盯着袁青华的生命消逝在最后一刻,既确保了计划正常施行,又抒发了多年恨意。是的。姜近的手上没有沾染一滴血,可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钟情对着镜头颔首时,夕阳余晖正笼罩荒山。雪籽已不再落。积雪仍落在教堂外,由松软变得坚硬,成了厚实的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