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从太阳刚刚升起,她就在他耳边念了一整个早上:怎么还不走?怎么还不走?我的衣服都被熏得一身鱼味了!佣兵面无表情的忍耐了一个早上。他本想着放她不管,她也不会坚持多久的。毕竟倪克斯看起来就是那种没有耐性的小孩,属于那种学作画却又画不像时,就会一把火把画布点了的家伙。但他没忍住自己这张不落下风的嘴——可这也不怪他,他瞧着倪克斯就像完全没意识到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取笑。“你完全可以自己走的,倪克斯,你可以自己一个人跑过来,为什么一定要耗着跟我走。”少女手中还拿着渔佬地木质的粗糙叉子,盘子里是她的双倍煎蛋。她像是才回过神来,用那双乌黑的眼睛茫然的看了他一眼。这双眼睛里写满了:是这么回事。但倪克斯是要面子的小姑娘,所以佣兵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的样子,回头整理他的武器。接着,他听到椅子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是倪克斯推开椅子站起来了。但佣兵没有立刻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他猜她大概正纠结到底是没吃完的煎蛋重要还是面子重要。这个小小的木屋陷入了几秒沉寂。然后佣兵听到她踩着小靴子噔噔噔的向屋外走去。看来还是面子重要。佣兵再次开口的时候很想给自己来一下子。他看着倪克斯的背影补充道:“你想好自己回去的话,要怎么给梅蒂拉解释了吗?”倪克斯在院子里转身幽幽的望着他。男人僵硬的转回身去,将备用的武器在马鞍两侧插好,他泄气的对自己说道:“葛利沃夫,嘴巴太欠没有好处。”虽然在他前半生的时间里,多半都在用话语挑衅来吸引火力,以此找点乐子打发时间。但欺负一个语言系统才刚刚步入学习期的小孩,可不是什么好汉干的事。他拿着手中的匕首,转身对院子里的倪克斯说,委婉的说:“……不如先把煎蛋吃完?”佣兵用匕首虚虚地比了一下餐桌的位置。倪克斯不动。他提起行李与马鞍,走向院子,十分正经的为坐骑佩戴起装备来。少女磨蹭的向屋里走去。葛利沃夫不动声色地嘘了口气。黑暗女神保佑,他是怎么沦落到这一步的?诸神都能为他那毫无道德感又劣迹斑斑的前半生作担保。他回忆岁月里发生的所有事迹,都没有警示他会在现在吃一个小姑娘的瘪。黑马竖立的耳朵甩了甩。主人这段时间里叹气的次数实在有些多。佣兵蹲在海边,尽量无视倪克斯。他在水囊中盛满了一袋海水,这是梅蒂拉点明要的。佣兵的靴子做工精良,又防水,但浪过来的时候还是尽量躲了躲。他对少女晃晃水囊,示意完美收工,可以准备启程了。狄俄倪克斯立刻从礁石上跳下来,轻快的向已经准备好的黑马跑去。游骑兵与佣兵早已做好交接工作。梅蒂拉的信尾添了几句艾恩对游骑兵们的吩咐,他们也向艾恩回了信。佣兵看着已经在远处的少女攀上马背,对身边的游骑兵说:“再给我准备一匹马。”荒野中。葛利沃夫与倪克斯停在岔路口,两人骑着的马乖巧立着一动不动。佣兵示意少女来选哪条路。狄俄倪克斯不明白地问道:“你来的时候不是走的这条路吗?”“我已经知道你是跟着我来的了,不要再重复了。”佣兵叹气,“我一个人的话当然什么路也能走。”他指指通向群山的小路道:“这条路最近,赶夜路就只能在山洞或是背风处休息。”佣兵又指指另一条路,“或者绕远一点,走靠近蒙奇顿堡的地方,一路还能有些小村庄可以借宿休息。”狄俄倪克斯皱眉,“住山洞也没有问题啊,为什么要去别人的家里住?”人类对巢穴所有权的概念总是这么模糊。与其住到别人的屋子里,山洞的优点就有很多,比如更牢固,干燥,还可以随意弃换。好马识途。黑马熟门熟路的带着少女向近路走去。佣兵策马跟上,“好吧,不爱吃鱼,喜欢住山洞,为什么我会和这种家伙赶路。”到了夜间。狄俄倪克斯在山洞中的石头上抱膝坐着。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在佣兵眼皮底下变成巨龙或是黑犬。要么能够在山洞中自在的用坚硬的岩石摩擦鳞片,要么能够将自己厚实的毛毛垫在身下安眠。人类的模样确实不够方便。她现在开始怀念赫尔达为她准备的松软大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