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仪附和道:“之前远远看过一眼,现在看来,沈璧这第一美男子的名声实在当得。”
郑衍入得宫来就像紧绷的弓弦,只怕被人认出身份,听两姐妹说话调笑,心情才渐渐轻松,等听舒仪夸奖沈璧样貌,郑衍却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略有些酸涩,心里微微不舒服。他朝沈璧看了几眼,只觉得男生女相,五官太过柔气,不由低哼一声道,“生的娘里娘气,只有娘们才喜欢。”
舒仪习武,耳力极好,听到他的低喃,微微测过脸道,“他不讨娘们喜欢,难道去讨爷们喜欢,”见郑衍还要反驳,她眉梢一抬,“嘀嘀咕咕什么,好好站着。”
郑衍无奈,但见她压着嗓子说话的样子十分可爱,心里剩余的几分担忧紧绷全都消失了。在这个被发现身份可能就不能活着离开的险恶环境里,他刚才忐忑不安的心反而落到了实处,笔挺站立,以他视线角度可以看到舒仪的发顶,他仔细瞅着,发现她发钗上的流苏微微晃动,有一缕搭在发上。他忽然就心痒起来,很想像舒轩那样,伸手为她拨正。
他胡思乱想了片刻,刘阀的人已经到了。其他几家都带着两个侍从,刘阀身后却紧跟着两个东宫府卫。来的是家主刘览和刘皓。郑衍先前担心自己虽然脸上做了改变,但是身形动作形态却难以掩饰,容易被刘阀的人认出来,万一无意中被道破就是祸事。现在才知道是多想了,刘览看到殿中坐着的都是各大门阀的小辈,自持身份,沉着脸入席。刘皓身宽体胖,脸上却是愁云惨淡,对身边事物一概不理。两人还哪里注意得到郑衍。
郑衍长长松了口气,旋即又有些不是滋味。刘阀是新阀,发迹在二十年间,平时还不显露,关键时刻却暴露底蕴不足的缺点。只看其他几家都是谈笑自若,不受宫中气氛压抑的影响。刘览辈分最大,却无这份风骨。
四家刚坐定不久,太监通传,太子殿下到。
舒仪舒陵站起身,展阀沈阀都不例外,唯独刘阀,脸色更是难看,像是沾了灰的锅底似的。肥胖的刘皓先站了起来,去扯刘览的袖子,刘览心有不甘,心里暗想明明四皇子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奈何形势比人强,他扭扭捏捏地站起身。
太子身着头戴衮冕,白珠垂九旒,身着紫色袍衫,腰束玉带,肩上绣有日月图案,这已有僭越之嫌,席间几家都看在眼里,各自神色隐晦——太子用意实在太过明显。
太监叫起,舒仪站直身体,一眼看到跟随在太子身后一个令人意外的人,杨臣。
宫人立刻在殿中增加桌椅,杨臣神色自若入席。
殿内秉烛高燃,光线充足,如同白昼。郑信在殿中扫视一圈,见到除了刘阀,其他几家没有家主出席,全是年轻一辈男女,心下有些不悦。首先问沈阀,“宫中邀请,沈家主怎么没有来?”
沈璧起身,深深行礼,“家妹婚事已定,有许多俗物需要操持,家父两日前已经离京回隆洲。”
其他几家都骂了一声“滑头”,这沈家真如传闻中一样,一有不对遛得跟兔子一样快。
郑信看到展阀也只有展仲一人,想了想,什么也没有说,转向舒家,皱了皱眉,问道,“舒老太公病逝,孤亦十分哀思。需知房需柱,树需杆,家中怎能无主事之人,舒氏是百年门阀,更不可久悬家主之位。”
这话的意思显然在说,怎么舒家就派了两个黄毛丫头来。
舒仪起身道:“殿下,舒家有家主。”
郑信诧异:“是谁?为何不来宫宴?”
“我。”舒仪声音清脆地回答。
郑信愕然,在座人等都是一脸吃惊。之前一直流传舒老宠爱孙辈排行老七的姑娘,要立为家主。但这传了许多年,也只是传言而已。怎么就能成真呢,且不说外间流传她身无长物,不学无术,就说年纪也实在太小。和其他门阀的家主站在一起,画面太美……其他门阀都不愿再想下去。
简直是胡闹,郑信险些骂出口,脸色微僵,“舒家其他人没有意见?”
这话说的太过直接,分明不相信舒仪的话。
舒仪也不恼,反而笑了笑,气定神闲,“正如殿下为储君是陛下金口玉言钦点一样,我的家主之位也是祖父生前亲口允诺,继承是顺理成章的事,其他人有意见又能如何。”
郑信真是没想到她还能扯到自己头上来,就好像她的家主和自己的皇位直接挂上了关系,要是自己否认她,就如同否认了自己。
郑信嘴角抽了抽,“舒老太公真是独具慧眼。”
舒仪不谦虚地点头,“祖父一向有识人之明。”
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殿中众人心道。
郑信不愿再和她多话,怕她听不懂画外音还要继续自吹自擂,摆摆手让她坐下。等看到刘阀时,他仅仅扫了刘览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今天请诸卿来,主要是为两件事。”郑信道,“一则,父皇病重,暂时无法料理国事,由孤暂代,孤在朝廷根基甚浅,举步维艰,诸位都是名门出身,与朝堂干系极深,以后孤有什么不解的地方,还要有赖各位指点。”
几家人忙不迭说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