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位正,脐带也没有绕脖,可是一天了就是生不出来,那估计就是胎儿太大,没有办法出来。
她这样想着,费力地睁开眼睛,又因为额头上的汗珠滚进眼睛里而刺疼地重新眯起来,清晰了一瞬的视线便再告于模糊。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实中鼓励她用劲的声音与虚幻里担忧她身体的声音重合起来。
有助产士用英文对她说:“孕妇用力,孩子已经看到脑袋了,再使使劲孩子就出来了——”
夏梦自己的身体传出一个声音:“太疼了,放弃吧,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现实与虚幻交织在一起,过去与现在混淆为一谈,夏梦在无可名状的河流中沉浮着,无数的记忆化作片段,如同潮汐一样争先恐后地向她涌来,她看到了李瀚的脸,想起了两人在一起的甜蜜过往,想起了李瀚母亲对自己所说的话,想起了陈雨萌的死------她被这些记忆所淹没。
那些组成了她这个人的,痛苦,快乐,遗憾,憎恨……所有的所有,都像是鼓足了最后的力气,要将她吞没。
不止是声音。连疼痛在这一时刻似乎都变得遥远了。
似乎有一种自心底而生的、迥异于声音的念头开始浮出水面。
它冲着夏梦发出几乎无法抗拒的蛊惑,它在叫夏梦休息,闭上眼睛,放松身体。休息,休息,这才能获得亘久的平静。
夏梦不予理会。
她挣扎着,努力向前,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剧痛和声音都变得时断时续,相较于最开头的连绵不绝,却又更挑拨人的神经,令夏梦没有心理准备,不知道下一次的疼痛会是什么时候。
身体的承受似乎也到了极限。
但她还是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继续。继续,继续。
哪怕在望不见尽头的黑暗里,也知道有人正等待在黑暗的彼端,也知道黑暗彼端那一次能够照亮所有事物的盛大光明。
可还走在半途,还走在黑夜里的时候。她忽然就清醒了一瞬。
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感觉。
她睁开眼睛,就看见惶急的徐巧芬,拉着她的手,嘴巴一张一合地在说些什么。
夏梦一时没有听清楚,这时候她也没有力气说任何话。
她骤然收紧了自己的手!
徐巧芬楞了下,但马上,徐巧芬的脸上就露出狂喜之色。徐巧芬倾身,叫道:“夏梦,夏梦,快使劲,孩子很快就能出来了——”
“芬芬”夏梦叫道。她的声音很轻,很低。却透着一种不容抗拒,“我是不是快不行了?你是医生,我拜托你,一定要保孩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和李瀚交情也不浅,以后我把孩子交给你,我放心。”
巧芬脸上立刻露出惊骇之色。
但夏梦不容徐巧芬开口,接着说:“芬芬,听我的。”
这一句话到了尾声,声音就已经歇下去了,但夏梦脸上露出痛苦与疲惫之色,眼皮不由自主地往下掉了一下,却又立刻睁开,紧盯着夏梦,似乎得不到夏梦的答复就不肯罢休。
徐巧芬被夏梦紧握着的手开始抖动起来了。
夏梦此刻的力量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大,只是轻轻的搭在徐巧芬的手上,轻轻一挣就能把巧芬的手挣脱掉。
但徐巧芬怎么可能会答应夏梦这样的要求呢?夏梦是她最好的朋友,共同成长的好朋友,她第一选择当然是先救夏梦而不是保孩子。
徐巧芬含着泪,嘴里咕哝着说了一句自己都没太听清的话。
这句话夏梦听清了。
她布满汗珠、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她低声说道:“芬芬,你现在还了解不了一个母亲的心情,因为你还没有恋爱呢。这是我和李瀚的孩子,我们爱情的结晶。李瀚为我做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他委委屈屈爱了我那么多年,我欠他的。还有,芬芬你不知道,我夏家欠李瀚家许许多多,不论如何也偿还不清的。芬芬,我想为李瀚做点什么,我想为李家做点什么,抵偿我夏家对李瀚家的亏欠,我也想为我自己的孩子做一点什么,芬芬,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