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她戴着一个蕾丝公主的发箍,给自己留下一张张古朴通常的家居照,把张桂兰和金禾框在画框里,从相机的这头倒计时跑向另一端,她们三代人在一张不太洁净的餐桌留下了生活的影子,一边满意一边又心绪复杂的结束了晚餐和一块蛋糕,她到夜里还能想起立的那块蛋糕可能更美味一些。她确实就是低俗不堪的、甚至超出过去她所有的勇气还有束缚的、在深夜十一点的时候,打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立在那头很纳闷,问她什么事,然后讲明天再说吧,明天再说吧,好吧?她就像喝完了一箱易拉罐啤酒那样喋喋不休,“你的生日真和我是一天吗?为什么和我是一天?今年过得阳历还是阴历?”立基本不会用常人的思维和方式对待他人,人都得有点脾气,心里想(同一天出生的人得多少?这有什么奇怪的吗?神经病。)妍妍知道他会这么想,她连结果都想好了,大不了对方一挂了事。再不济,拉黑。拉黑她没有想过,是立黑着脸对她讲的。“你不会把我屏蔽了吧??”“什么屏蔽?……拉黑了。”他后来见到她摆出严肃认真、欲像代数老师的样子,把拉黑了说得特别恨,着重强调,可他并没嘛,她后来不是还是打通了。
挂电话,当晚电话挂的确实挺快,她听到忙音的时候心里想,早晚都会挂,回不回答生日的问题,又有什么关系。不是说好,自己的事情都ok的嘛,怎么问个生日就这么不愿意了…她喝醉酒时是这样想的,头脑不清,纠葛来去。可醒来后就懊恼不已,怎么不趁着酒劲儿问问他,问点什么呢?她知道自己条件真的不太好,可有勇气去追求一份感情,表达心之所愿,也没有错。
她坐在椅子上大概五分钟。那一刻想,如果像亚马逊热带雨林探险队的研究员那样,真的遇到了危险,如果此生没有金禾,她一定会把安全的通道出让给他。假如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她会牺牲自己,因为她有一刻并不觉得他只是她热衷的高级的人品,想付出爱的人,更重要的是,他让她产生出一些隐隐约约类似信仰的东西。信仰是可以去死的。她把仙人掌的边缘重复看了好几遍后,站起来,天快黑了,要下雨,准备下班回家。五分钟前她走到办公桌前欲将他问得明白,此时也毫无兴趣,三尺男儿顶天立地,不也是要和她过着一样的岁月周长。
这时,她从办公室走出来,听到另一只椅子被推开的声响,她想到立也要下班了,没有回头。继续走入昏暗的旧楼道,她忽然从身后感觉强大的影子和追随,心跳加速,他的磁场直接辐射到她的步伐,她走得更快了,从东小门下来,指纹通勤,到一楼梧桐树成排的汽车停车位前,立从身后沉重的拉住了她。
“跟我走。”他底下眉眼,像有很多故事没有开始叙述。
她右手的臂弯被他拽着,直到上了一辆烟灰色的车。
她一句话都没有问,她被突如其来的一切所震撼。又或者她经历过婚变经历过杨力的死亡,她已然胸有磐石般的气定神闲。心跳和激动,胆怯和沉着,并不矛盾,总之心境复杂就对了。
他驱车从拥挤的城郊区,上了六环路,他们可不是去度假或者出差,她想,他一定有他的道理和做法,因为信任,一言不发。他抽了一路的烟,接了好几个电话,她握着双手坐在车的后排,期间只给张桂兰发了一条今晚加班的消息。她就像谷阿莫谈及的恐怖电影一样,进入了非自我控制的环节,偏偏主角又那么幸运或不幸,很多年没有爱过一个人,也没有几个人值得被她爱,她的旧伤清零,如今真的有些少女重新获得爱情的渴望。
爱情本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要是讲道理,那是教育和生意。她没有提问也不想回答,一路上看大货车,看小轿车,看下班的男男女女,等红灯的时候从车窗里企图逗邻车里几个月的小婴儿笑,做着鬼脸,她一句都没有问他会去哪里,肯定是不会伤害自己,她觉得他要带自己去山里看一看湖泊也好,反正整个北京都没有特别山清水秀的透到底的自然风光,到处都充满了人工痕迹,她第一次坐他的车,第一次从身后的斜度45去获取一个人的影子,他路过了很多个高架桥和收费口,到了城市西边的时候山中大雾,葱郁的树开始慢慢多,蓬勃在京藏高速的两边,两边的绿色荣团就像蘑菇一簇一簇,直到车开过了八达岭高速,车里的气温渐渐更冷了,她的脖子也有点酸了。
他一定是要表达什么才跋山涉水,所以她毫无问题。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爱情发生时,那份内心的笃定感,来源于熟悉感。是你在对方的举手投足间,看到了深埋于潜意识中的另一个自己。她感觉他从来没有说过慌,开会说的慌或者前后不一,那都是有足够的原因去支撑的,宗旨是为了企业发展,企业的利润。商人不是不厌诈,商海如战场,他的谋略还是一等一的。所以有一次他让设计师改了一张发票的金额,她开始鄙夷后来也释然了。
下了康庄高速口,不远的地方就是与张家口的交界处,她有些坐立不安了,难道是去滑雪吗?这个季节不能够吧。要不就是去张家口看牧场?放羊?喝羊汤?吃农家菜?补过个同月同日的生日?立一路也不说话,他把收费口的小票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妍妍中途也想问他,为什么不办理etc呢?嗖的一下就可以智能太杠通过,无需人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