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等门的管事见大姑爷进来了,便面无表情的关上了大门,将大姑爷的一众小妾关在了王府门外。
北地初冬的夜晚极是寒凉。
范朝敏知道了大哥的处置,到底不忍心将几个庶子庶女冻着,便让自己的妈妈拿了几床厚实的被子出去,给那几个有孩子的小妾分了分。
王府里自是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安解语从睡梦中醒来,练完口诀,又去供着范朝风牌位的房间里坐了会儿,就叫了阿蓝过来服侍梳洗。
阿蓝便偷偷告诉了夫人这事儿,又小声道:“大姑爷昨儿晚上回来,王爷也没让他进内院,只让他在外院的客房歇息了一夜。大姑奶奶带着表少爷和表小姐住在东北边的景深轩,就在春晖堂旁边。”
安解语叹息一声,道:“大姑奶奶也是个可怜人。只望她能看开些。”
两人闲话一番,秦妈妈便过来摆了早饭。则哥儿也过来陪娘亲一起用了,就又要跑出去。
安解语忍不住叫住他,“可习了字?——每日就知道疯跑。”
则哥儿大叫,“早写完了。周妈妈要带我去海边拾贝壳。娘你等着,我给你带最好看的贝壳回来”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安解语望着则哥儿的背影忍不住微笑。
风存阁对面高地上的澜亭里,范朝晖一早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望着大海的方向,偶尔眼光逡巡,也往风存阁那里扫一眼。看见安解语和则哥儿在院子里说话,虽隔得远,范朝晖也好象听见两人斗嘴的声音,不由嘴角微微翘起。
安解语一早送了则哥儿出门,又跟秦妈妈抱怨道:“若不是有周妈妈,真不知道谁还能看着则哥儿。”
秦妈妈知道四夫人不过是嘴上发发牢骚,也没往心里去,就顺着夫人的话应和。
张氏却是一大早就过来风存阁,说要给四夫人请安。
安解语笑道:“不敢当。小嫂子如今是王府的当家人,别给我们穿小鞋就是了,哪里受的起小嫂子给我们请安?”
张氏嗔道:“看你这张嘴,还是这么不饶人。”又半是夸赞,半是奉承道:“就知道你是个宠辱不惊的。以前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张扬。如今这样,也没见你刻意收敛。——难怪无涯子说你是有大造化的,我们都不如你呢”
安解语听了张氏的话,心下感慨。她一直觉得悲伤难过都是很私人的事,从来不愿意在人前展露。自己虽是孀妇,也不用日日以泪洗面,才能显示自己的孤苦伶仃、情深不渝。——再说自己还有孩子,安解语可不想因为自己守了寡,就将所有的情绪和愿望都倾到在孩子身上。她要让则哥儿正常的长大,自己首先就要做一个正常的人。是以平日里,安解语都是尽量振作起来。
如今想到无涯子故作高人的样子,安解语忍不住笑得弯了腰,道:“哟,他这次可是真真看走眼了。——咱们得找他退钱去。”
范朝晖见这边如此热闹,忍不住快步下了亭子,过来风存阁,笑问道:“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张氏昨儿等了半夜,王爷也没去她房里。今儿一大早,她就去找了管事问过,原来王爷一直歇在外院的书房里。张氏心里一动,又让自己的心腹妈妈去外院找管书房的小厮专门打听过,看王爷是不是在外书房有人伺候着。结果那妈妈回来说,王爷一直忙于政事,并无旁的人伺候。张氏这才放了心。
谁知找了一大圈不见人影的王爷,却在四房的风存阁附近神出鬼没起来。
张氏忙满脸带笑地过去给王爷请安。
范朝晖点点头,就又问道:“无涯子什么时候骗你们的钱了?”
安解语刚刚才忍住了笑,被王爷一问,又噗哧一声笑开了。眉眼弯弯,贝齿初绽,黑发在清晨的阳光里闪耀着五彩的光,直让人不由自主从内心深处冒出平安欢喜来。
范朝晖只含笑看着对面的安解语,温言道:“早上这风甚是寒凉,还是进屋去吧。胃里进了风,等下吃东西又该不爽利了。”
安解语便强忍了笑,对王爷屈膝行礼,应了声“是”。又抬头看了看王爷,见他眼底一片青灰,知道他最近睡得不太好,不由也客气道:“王爷也该好好保重,不要操劳太甚。——这一大家子人,都指着王爷呢。”
范朝晖只觉得耳旁若有人轻轻呵气,酥软入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频频点头。
安解语便又福了福,就转身进去了。
张氏见四夫人进去了,就在一旁对王爷轻声道;“王爷,咱们回去吧。大姑奶奶说有事找王爷,正在正屋那里等着呢。”
范朝晖收敛了心神,脸上淡淡地,看了张氏一眼,道:“走吧。”便转身离去。
大姑奶奶范朝敏在正屋等了有一会儿,才见大哥和张氏姗姗来迟,只微微一笑:“大哥早。”又对张氏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张氏也连忙还了礼,又让人重新上茶,在屋里忙来忙去。
范朝敏坐得端正,接了茶,也不说话。
范朝晖就看了张氏一眼,“我们有正事。你先下去吧。”
张氏脸上有些挂不住,到底顺从惯了,也未敢多言,便下去了。
范朝敏见张氏下去了,才对范朝晖歉意道:“大哥,让你为难了。”
范朝晖不以为意:“不过是个妾室。难道还想真的当这个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