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解语见他们都要出去,就让人把南宫雪衣那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拿过来。
宋远怀赶紧接过去,给南宫雪衣披上。两人就带着宋家的下人和王执事的夫人一起告辞而去。
范朝风见人都走了,便让下人都退下。
他拉着安解语的手进了里屋,叮嘱道:“我一会儿出去,你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外院那里,我会吩咐护院和小厮们打起精神,看着些。”说着,也拿了人皮面具出来掖在怀里。
安解语见状,就从衣橱里取出一件烟灰色绸缎面子、棕色貂皮里子的长袍,让范朝风换上。又取出一顶里外发烧棕色大毛帽子,给范朝风戴上,道:“外面下着雪,别冻着了头。”
范朝风只点点头,便闪身出了门,先去外院那里交待了一声,就只身一人往那王老幺的夫人说的客栈那里去了。
王老幺的夫人说的那间客栈在南城,却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此时天上的大雪仍然搓棉扯絮一般往下落。
范朝风耐不住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街上走,便用了翠微山的轻功,在雪地上踏雪无痕而过。
快到那个客栈的时候,范朝风闪身躲进一个小巷子,在那里把人皮面具戴上。
都装扮好了,范朝风便大摇大摆地进到了客栈里面。却发现因为大雪封路,住在客栈里的人还不少,就盘算着如今这样的天气,那大夫说不定还没有走远。
范朝风便在客栈底下的大厅里,找了个柱子后面的位置坐下,叫了一角酒,又叫了一碟油炸花生,一边喝酒,一边跟人说话。
范朝风就听人闲聊了几句,却发现并没有外人知道这里住过一个善治跌打损伤的大夫,越发不得要领起来。
坐在那里沉吟了一会儿,范朝风起身走到掌柜的柜台边,一边寒暄了几句,一边问道:“掌柜的,我听说你们这里来了一位医术高明,善治跌打损伤的大夫。可否请他下来帮我家二叔瞧瞧腿?”又愁眉苦脸道:“我家二叔今儿帮邻居家盖房子上梁,不小心从梁上摔了下来。腿骨折了,人都说不好呢。”
那掌柜的却警惕地看了范朝风一眼,冷冷地道:“客官找错地方了。要找大夫,请去医馆。我们这里可是客栈。”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进内室里去了。
范朝风看着那掌柜的有些仓惶的背影,不由脸色阴沉下来,眯了眯眼,又沉思起来。
想了半天,范朝风模模糊糊有些感觉,又不知道该不该告知宋远怀知晓,便低头踱步回到刚才自己坐得桌子旁,又找跑堂的要了些酒菜,慢慢吃起来。
此时已是戌时中的时候。再过一个时辰,辉城的城门就要关了,城里也要宵禁。
客栈的门又吱呀一声开了,一股寒风夹着雪花往客栈大厅里冲进来。
这次从外面进来的,似乎有三个人。
就听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响起来:“想不到都阳春三月了,江南还有这么大的雪。今儿天晚,就凑合在这里住一夜吧。——明天天亮再赶路去宜城也来得及。”又敲着大厅里的柜台,大声道:“掌柜的,有客上门了”声音清脆中带着些沙哑,既像是变声期的男孩儿,又像是天生如此,听着有几分熟悉。
后面一个女声也响起来:“掌柜的,有没有两间上房?——若是没有,我们可要去别家客栈了。”
刚刚仓惶躲到屋里去的掌柜便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一到大厅的柜台后面,那掌柜的先四下里溜了一眼,没有看见躲在大厅柱子后面吃酒的范朝风,便以为他走了,就松了一口气,对站在柜台前的三个人满脸堆笑道:“有,有,上房有的是。”说着,就叫了小二过来,要带他们上楼去。
这时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响起:“则哥儿,你和周妈妈先上楼去。我在这大厅坐一会儿,先要几个酒菜。等你们安顿好了,再下来一起吃饭。”
那少年便痛快地应了一声,同那妇人上楼去了。
范朝风一听这声音,便全身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就听见掌柜的又叫了个小二过来,将刚才说话的男人带到了厅里靠近外面窗户的位置坐下。
那位置,正好在范朝风的斜前方。
从范朝风这边看过去,正好能看见那男人刀削斧凿般的侧影,脸上留着一盘大胡子,愈发显得两腮瘦削,双眼深凹下去,只有一管鼻子挺直如峰。身材高大,披着玄黑狐皮大氅,坐在那里,渊停岳峙,巍峨如山。
范朝风的心里却是一片酸苦:大哥,瘦了许多……
原来进来的这三个人,便是范朝晖、则哥儿和周芳荃。
这时范朝风想起周芳荃便是带着解语逃出上阳王府的人,不由心里一紧。不知道周芳荃此次同大哥和则哥儿一起来到辉城,到底是要做什么。——难道周芳荃已经告诉大哥,解语未死的消息?
又觉得不对。
若是周芳荃已经说了出来,那他们来到辉城,就不会是住客栈,而是直接去承康坊,找周妈妈和解语初到辉城时买的那所宅子里去了。且刚才听则哥儿说,他们明天就要去宜城。
此时他们一起来住客栈,是不是周芳荃并未将解语的消息告知大哥和则哥儿?
想到此,范朝风就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他现在庆幸解语给他戴了顶里外发烧的大毛帽子,虽然自己已是带了人皮面具,还是以防万一,便将帽子又往下拉了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