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没吱声,但它的视线往一旁移了移,明显是动摇了。
“不说话我当您默认了啊!您稍等一会儿,我很快就把饭做好!”
宋衍重新回到灶间,蹲下烧火。这一次柴火成功地烧起来了,宋衍想着中午居士们是怎么做的,然后将锅刷干净,添水,放帘子,再把中午剩下的两个馒头放到帘子上,盖上锅盖。
热馒头的空当,他找出四个鸡蛋,磕到碗里用筷子搅了,然后又放了点盐再次搅匀。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打开锅盖取出馒头,将锅中的水全部清掉,然后倒油炒鸡蛋。
炒鸡蛋的香味很快飘散到空气里,桑树上的那只乌鸦不禁拍了拍翅膀。
宋衍自己留了一个馒头和半碗炒鸡蛋,然后端着另一份去了正殿,将其放在供桌上。
正殿里的山神像既不像三清祖师那样仙风道骨,也并非钟馗那样凶神恶煞,反而是个年轻的男子。这男子石像身形瘦长,长发过膝,一手端于腹前,一手负于身后,竟带着股凛然高傲的气势。五官虽碍于雕刻手艺粗糙线条过于简单,但单凭那气势也知道这不会是个相貌丑陋之人。
宋衍冲神像拜了拜,说了句“您慢慢吃”,便转身回自己房间吃饭去了。
待他吃过饭,杨道长也正好做完晚课回来,他连忙将锅里烧好的热水舀出一瓢倒进脸盆里,又加了些凉水,调好水温后喊师父洗漱。
师徒俩洗漱完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于是两人点上蜡烛,盘膝坐在炕上,趁睡觉前的功夫,谈些功法或心得上的问题。
宋衍问了几个问题后,杨道长都一一耐心给他解答了。最后,他迟疑半晌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让他好奇的问题:“师父,咱们这个庙是怎么来的?”
杨道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开口:“我师父生在民国初期,他本来是财主家的儿子,可惜家业传到他这一代时全被他败光了……”
杨道长的师父俗家名字叫方振贤。方振贤是家中独子且是父母老来得子,从小到大被宠上了天。他沾染上赌博的恶习后,整天沉迷赌博不务正业,父母死后更是无人管束,很快便将家产变卖一空。
可赌博输了的人总想要翻本,于是他把刚过门还不到一年的媳妇也押上了,结果自然是把媳妇儿也输掉了。
当债主去他家要拉走他媳妇儿时,媳妇儿流着泪对他说道:“都说你嗜赌,不是良人,可我念在你当时留下银子帮我葬了亡父的份上,才嫁于你,如今你不顾情分把我抵给了别人,那我们就此两不相欠!”
话音将落,她便一头撞到灶台上,红白液体瞬间流出,眨眼间断了气息。
方振贤呆立在原地,看着媳妇儿软倒在地上的尸体,悲痛不已,悔恨不已。他连抽自己好几个巴掌,可巴掌抽得再多也换不回媳妇儿的命了。
料理完妻子的后事,他将能卖的都卖了,把欠街坊邻居的钱也都还了,然后一个人往北山走去。
走到山顶时,他看见一棵大桑树。那树粗壮得很,枝桠也很多,这让他很满意。他想着,“桑”音同“丧”,他是注定要在这里吊死了,于是搬来一块石头,又解下腰间早已准备好的绳子。
做好绳套把脑袋钻进去,再一脚把石头踢开,他便闭上眼睛准备上路了。可就在绳子越勒越紧,他开始眼白上翻,舌头外吐时,绳子突然断了,把他摔了个四仰八叉。
他带来的是根一指多粗的麻绳,按理说完全能承受住他的重量,可为何会断呢?他看了下断处,确实是被挣断的,想着可能是这一段不结实,于是把断处系在一起,又开始重新上吊。
结果刚把自己挂上,绳子又断了。
方振贤忘不掉妻子临死前那愤怒哀戚的表情,觉得自己只有随着她一起去了,才能安心。于是他再次整理好绳子,往桑树的一根树杈上搭。
一个黑衣男子突然出现在树下,袖子一扬便是一阵劲风,那风把方振贤瞬间吹出去一丈多远。
“别死在我这儿,滚!”那男子怒喝一声后,瞬间消失不见了。
方振贤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男子消失的地方,下意识地揉了下眼睛。虽然那男子消失不见了,但他确定自己刚才没有眼花,是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要撵他走。
他站起身,冲着大桑树深深地鞠了一躬,歉然道:“不知此处是仙家居所,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在桑树这里上吊是不可能了,而且连着折腾几次他也累了,寻死的决心也散得差不多了,于是他扔了绳子下山了。
他没家没亲人没朋友,也无处可投奔,于是顺着大路茫然地往前走着,差点饿死路边时,被一游方道人所救。
道人听完他的故事后,点拨了他几句,他就此决定先出家学道,然后再济世救人,也算是不白留自己一条命了。
方振贤跟着那道人走了,后来又各处拜师学艺。二十年后,华夏大地战火纷飞,他凭一己之力拯救不了苍生,但他觉得能救一个是一个。于是他回到老家,在当年不让他吊死的大桑树附近盖了间草房作为庙宇,一边祭拜那神秘的男子和各位祖师爷,一边免费为山下的百姓治病驱邪。
村民们日子渐好后,感念道长和山神的恩德,开始筹钱建庙,然后便有了现在的山神庙。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