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顿了一下,往身后的方向看了两眼,补充道:“佢话佢要去医院,同我喺顺路噶。”站台边的路灯坏了,忽明忽暗的,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站着的人影,罗邱淇对女孩轻松地笑了笑,说:“你叫佢一齊上車。”女孩抱紧胳膊,重新投入雨幕里,带出来一个同样狼狈不堪的人,拉开车门坐进后座。“你部车睇落去好似好贵,我地成身都喺水……”在外头看不清车身,坐进来后,黄色的照明灯下,汽车内部的真皮泛着着温和但不温暖的光芒,女孩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罗邱淇说“唔緊要”,冷气改成暖气,抽了很多的纸让他们擦擦身体。罗邱淇侧过身,转向另一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乘客:“你要擦擦吗?——你怎么会在外面?”雨水顺着阮氏竹的脸颊和小腿渗进脚垫里,他接过抽纸,指尖碰到罗邱淇的手心,留下两枚小小、形状不规则的水渍。“体检啊,你不知道吗?”阮氏竹想装出若无其事的腔调,在身体颤抖的牵连下,语气变得充满怨气和指责,“本来柯英纵说带我去体检……但是他今天有事,叫了别人,我抽完血,那个人就走了。我在这里,看不懂字,不认识路,体检报告单还没拿……”罗邱淇没有说话,听见阮氏竹向他抱怨:“阿淇,我的胳膊好像发炎了。”女孩夹在两人中间,弱弱地开口问道:“你哋识??”汽车在下一秒启动了。雨还是很大,女孩开门下车,好不容易聚起来的热气消失得无影无踪,阮氏竹冷到不停打哆嗦,挪到罗邱淇身后,拿干了的手碰罗邱淇的肩。“我好冷,温度可以再调高一点吗?”罗邱淇照做了,借居民楼的光,看清了阮氏竹的样子。脸色很白,眼睛里像是蒙着一层雾气,外套脱下来搭在膝盖上,手臂的青筋一路蔓延到手背,分成无数个岔路口,在苍白的皮肤下无声地运输血液。罗邱淇脱掉西服,“把湿衣服脱了,手臂擦一下,穿我的衣服。”“不好吧,”阮氏竹晃了晃身体,想起刚才那个女孩说的,模仿道,“你部车睇落去好似好贵。”“没你做一次全身体检贵。”罗邱淇说。阮氏竹不信,但抵不过冷,接过来放在一边,动作十分僵硬地脱掉上衣,裹上残留有罗邱淇体温的西服外套,过程中不太明显地瞟了眼车内后视镜,在心里腹诽罗邱淇真是个正人君子,视线斜都不带斜一下的。罗邱淇拿走换下来的短袖,放在热气出风口前烘,等到雨势稍微小了一些,往医院的方向开。医院配有地下停车场,停好车阮氏竹的短袖也烘得差不多了,阮氏竹磨蹭了半晌,因为抽血的那条手臂肿痛难耐,完全举不起来,罗邱淇只好下车坐到他身边帮他套上。罗邱淇握住阮氏竹的手,半抱着将人拉了出来:“下回去食堂多吃点。”恶劣天气的缘故,医院里人很少,罗邱淇在急诊室做了登记,一名护士端来消毒用具,用棉球蘸上碘伏在针孔边缘轻轻地擦拭,最后涂了点软膏,告诉阮氏竹二十四小时内不要碰水。不知道为什么,阮氏竹的头昏昏沉沉,什么都听不清,护士的手掌盖在他的额头上,他觉得暖和,不自觉地蹭了两下,却被罗邱淇蛮不讲理地按住了肩。“你发热了。”罗邱淇的声音漂浮在他的上空,“想吃药还是输液?”阮氏竹动了动嘴唇,罗邱淇附身靠近他,闻到阮氏竹身上碘伏和雨水混合出来的不干爽的气味,也听到了阮氏竹说的内容。他说“罗邱淇,我好冷”。然后抱住罗邱淇的腰,脸颊紧紧地贴着罗邱淇的胸口。“冷抱着我有什么用。”罗邱淇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传导进了阮氏竹的身体里,阮氏竹也许是真的很冷,也很累,背部在罗邱淇的手掌下控制不住地发抖,罗邱淇便不和他争论了,随他怎么缠着自己。“输液吧,雨停了我们就回去。”影厅第一次也是目前唯一一次和阮氏竹共同度过的雨季,在同居后的第二个月,一场大得像下刀子的暴雨中,罗邱淇记得自己说过类似的句子。他以为阮氏竹不会记得,可能那些回忆对阮氏竹来说都不重要,起的作用和一个跳板无异。但事实上阮氏竹即便深陷令他浑浑噩噩的高热中,也能够清晰地想起那天晚上至清晨发生的所有事情。彼时他们的关系发展和缓,虽然什么都没有说过,也什么都没有做过,但是阮氏竹已经默认了每天跟在罗邱淇身后,陪他逛东逛西,除了睡觉不在一张床上,几乎和他维持三米以内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