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捆花差不多二十多支,罗邱淇抱着不算吃力地跳上岸,另一只手伸向阮氏竹,想拉他一把,船却越飘越远,阮氏竹一脚踏空,摔进湖水里,好不容易被罗邱淇连拉带拽地抱上岸,那群渔民已经冲到眼前了。阮氏竹浑身湿透了,倒霉倒得彻底,一个接着一个地打喷嚏,还要在喷嚏的间隙中跟那群渔民扯皮,向他们证明他们不是在偷鱼,闹了好久才得以灰溜溜地被放回去。摘下来的莲花禁不住存放,阮氏竹匆匆冲了个澡,在太阳下晒到头发半干,等到不再有畏寒怕冷的感觉,就挑了两朵好看的自己留下,剩余的装进篮子里,准备去给黎氏彩送过去。走到镇上,黎氏彩帮佣的那户人家的一名男佣告诉阮氏竹,太太和黎氏彩一行人刚出发去庙里,现在他追上去还来得及。阮氏竹又跑了一身汗,跑到寺庙门口,看见黎氏彩穿着白色的奥黛,站在门槛内朝他小幅度地招手,暗示他将花送进来。对于进入寺庙这种神圣的地方,阮氏竹其实始终心存忌惮。因为从小到大每次踏足,回去后都会发高烧,就连福利院组织过的纪念伟人的活动也不例外,所有人都猜是阮氏竹不够干净、内心不够虔诚的缘故。阮氏竹觉得黎氏彩应该是知道的,他今天真的是够倒霉了,实在不想做另外的冒风险的事情,打算托别人送进去,但东家太太取香时看见了他,误把他当成家里的一名下人,直接出声命令他进来送花。阮氏竹只好抬脚跨过高至小腿的门槛,在庙里一直待到仪式结束,沾着满身的香火味浑浑噩噩地回到马场,躺上床倒头就睡。不出所料,到了晚上,阮氏竹的体温开始升高,精神变得恍惚。罗邱淇也许是担心打扰他补眠,屋子里静得可怕,阮氏竹扶着墙摸到门边,打开门,又摸黑找放在柜子上的水杯。摆钟在眼前晃来晃去,嘎达嘎达的声响使阮氏竹催生出难以忍受的眩晕感,水杯没抓得稳,摔在地上,碎成无数颗星星,就像阮氏竹小时候在夜空中看到过的那样。他出来时没穿鞋,脚无论落在哪处都有玻璃碎片,阮氏竹倚着橱柜缓了缓,嗓子似是烈火灼烧,嘴唇干得快要裂开,头昏脑胀,太久没吃东西,胃里苦水翻腾,想吐却吐不出来。但是他清楚罗邱淇不会这么早睡,玻璃杯刚掉在地上,罗邱淇的房门下面就透出了灯光。紧接着门打开了,堂屋的灯亮了一秒又被关掉,阮氏竹没有力气讲话,不好提醒罗邱淇地上有玻璃渣,不过罗邱淇的手背搭在他的额头上时,身体像是泄气了,不自觉地哼了一声。“发烧了。”罗邱淇诊断道,防止阮氏竹脱力倒下去,很紧地箍住了他的腰。摆钟显示的时间距离宵禁解除还有七个多小时,罗邱淇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手足无措地抱了阮氏竹很久,直到阮氏竹忍不住向他抗议:“太热了,你不要总是贴着我。”“那我抱你去床上。”罗邱淇说。阮氏竹躺在罗邱淇的床上,任由罗邱淇的摆布,喝的凉水至少洒了一半,全部洒在自己的身上,从寺庙里带出来的香火的气味难闻且刺鼻,罗邱淇帮他脱了,换成有皂液香的新洗的衣服。“你太瘦了。”罗邱淇不像责备地责备,撩起阮氏竹的上衣用湿毛巾给他擦身体,水渍遭到突起的肋骨的阻拦,横着流下来,滴在床上。阮氏竹将脸埋进罗邱淇的肩窝里,手臂虚虚地绕住罗邱淇的腰,后来罗邱淇的一锅粥煮糊了,阮氏竹还是不想松开他。因为仔细想想,今后应该也不会再出现第二个愿意像这样照顾他、在意他的人了。会议于下午三点开始,阮氏竹到场时由前往后已经依次坐了不少人,他按照指示坐在该坐的位置,会场里吵闹声一片,阮氏竹为此感到坐立难安。罗邱淇迟迟不露面,阮氏竹三番五次地仰头看钟,离三点还有一段时间,他曲起手肘托腮闭上眼,似乎在喧哗中听到了罗邱淇的名字,就又睁开了眼睛。“我可没有那个特权,发烧了能有老板亲自开车送到医院,”说话人的声音很大,根本不在乎当事人是否在场似的,也像是故意说给阮氏竹听的,“更不可能有老板陪护一整夜,早上被老板亲自送到床上。”阮氏竹坐在前面,确定那个声音就来自于身后一排,然后听见另一个声音劝道:“你小声点,谁知道他今天是跟我们坐在一起,下个月会不会坐到最前面去呢。”那个人不依不饶:“我就说,说实话,怎么啦?到底为什么发烧,你去问问他,你猜他有脸说实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