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越看着面前的男子那一张与以诚极为相似的面孔,还有姐姐,她的脸上,再也没有过年初见时的和善与亲切。
千越起身想倒杯茶水,以刚说:&ldo;你也别张罗,弄个真象是跟以诚一块儿过日子似的。我们也受不起你的茶,还是坐下来,把该说的说说清楚。&rdo;
千越听着他的话,思绪飘得老远。想起小时候,冬天,研究院那古色古相的屋檐下挂着的尺许长的冰棱。看着晶莹剔透的,摸上去,刺骨的冷。
以诚屈起手指在桌上用力扣了扣,拉回千越飘散的思路,&ldo;怎么说,沈千越。我看你也是个明白人,咱们也别拐弯抹角的,一句话,你离开以诚,并且,从此不能再纠缠。这样,你好,他也好。我们一家子也好了。&rdo;
千越说:&ldo;我,不会走的。&rdo;
以刚笑起来,隐隐的怒气却藏在眼睛里,几乎要夺目而出。&ldo;那么你是要一辈子跟个男人混下去罗?&rdo;
千越说:&ldo;是大哥,我们…不是混。我跟以诚,是认真的。我们,是有感情的。&rdo;
以刚说:&ldo;感情么?你看我吧,我什么好吃的,都会想着我老婆,宁可自己穿旧衣服也得给她打扮得体面罗,要是她有了危险,我拼着命不要也得保住了她。这算是有感情了吧,可是,我也不好意思把情啊爱的挂在嘴边呢,老夫老妻的,说不出口。你们两个大男人家的,谈爱情,你不嫌牙磋?&rdo;
千越脸刷就白了。耳后一根青筋突突地急跳。
姐姐看着他,有一丝丝的不忍。原本是那么灵秀的孩子,怎么就走上了这条道儿呢?那么以诚呢?以诚又何尝不是好孩子,那是和自己血脉相通的人啊,这种当口,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姐姐缓慢地说,&ldo;小沈,你是知书达理的孩子,我们也相信你不是故意存着害以诚的心。你说的感情,我们不懂,只有一点,我们还是懂得的。你们这样,是违了人伦的,其结果只能是身败名裂,小沈,你忍心看着以诚没脸见人吗?&rdo;
千越艰难开口,&ldo;大姐,我不能离开啊,我…不能走。&rdo;
以刚终于压不住火气了,霍地站起来,那拳头对着千越就挥了出去,&ldo;你不走,你死赖在这里,想害死我家以诚?&rdo;
千越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耳朵里翁翁乱响,脑子里有片刻是空朦朦的一片。
姐姐叫道:&ldo;是以刚,你干什么?说归说,动什么手?&rdo;
千越撑在钢琴上,亮洁的琴面上,映着他模糊的身影,有什么叭嗒叭嗒地落下来,琴盖上染了几个褐色的小小斑点,千越用手去擦,以诚那么爱惜这琴,天天擦拭,千越哪里舍得弄脏呢?擦过去,手指间是cháo湿的腥红。
姐姐拿过纸巾,递给千越堵住流血不止的鼻子,柔和肯切地说:&ldo;走吧,小沈,你离开吧,算是我们一家子求你,你放过以诚,就等于救了他,也等于给我们一家子一条生路。&rdo;
千越的鼻子不停地流血,顺着指fèng流下去,半个衣袖都被染红了。姐姐不忍地替他擦着,血渍狼籍的脸,清清秀秀,眉睫抖得象濒死的蝶的翅。
姐姐拉他在椅子上坐下,让他仰起头,不能心软啊,姐姐想,这一念的软,会害了两个年青人,陪上一大家子老老小小未来的日子。
姐姐说:&ldo;小沈,好孩子,走了吧。痛一时总好过痛一世,啊?我爸妈都七十了,让他们伤心,你心里也不安对不对?这里…我给你…带来一些钱,你出门在外,总得有点钱在身上。&rdo;
千越仰头着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那柔柔的光晕,象透过一层水面飘she下来,淋淋漓漓地打在他脸上,微微模糊了他的眼,千越听见有人隔着水,一声声叫着以诚的名字,以诚,以诚,以诚…细细分辨,才发觉那其实是他自己的声音。漫长的,长了手似地,想触摸到那个人。
千越想说点儿什么安慰那绝望哀伤的女子,她要把她的亲人拉出她以为的漩涡,却要把他推进黑间暗的深渊。
他的手里被塞进了硬硬的东西,他低头看看,是一叠钱,他把他放回那女子的手中,迷迷糊糊地笑了笑。
第37章那些苦的痛的滋味,都忘了吧
n城的火车站几年前在一场大火中被彻底毁坏,政府盖了简易的火车站,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几乎成了n城市政建设的一个笑柄。去年,新的火车站终于建立起来了,完全现代的化的,极其气派。
新火车站建设以后,以诚这是第一次来,可是他完全没有心情去注意四周的一切。
他要找一个人。
但是,这里是这样的巨大,他可是看见自己的身影模模糊糊地投在光洁的地面上,异常地孤独,形单力薄。
那么多的候车室,那么多的人,行色匆匆,表情木然,与他擦肩而过,他不小心撞到别人,别人也不小心撞到他,彼此都没有时间与心境说一声抱歉。
以诚找过了一间又一间候车室,在一行一行的坐椅子间穿行,目光掠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没有,没有。
其实心里是清楚的,他们说,千越是早上走的,现在,已是晚上八点了。
越越,多半是离开了吧。
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在哪一列火车上,那车,一定行驶在陌生的城市里,千越会坐在窗边吧。他从小就这样,坐什么车都喜欢坐在靠窗处,看着外面摇曳而过的风景。
以诚想,如果我对广播站广播找人,请播音员说:沈千越先生,沈千越先生,第十候车室有人等你,请听到广播后速去见他。请听到广播后速去见他。他舍不得你,他放不开你。
以诚想,越越听到后,会不会在门口出现,他会不会皱着眉头笑,然后说,喂,是以诚,大庭广众的,你干什么呀!
以诚想,自己还真是迟钝得可以,完全没有察觉千越前一天晚上有什么异常。他记得千越平静如水的眼睛,淡淡的笑容,埋头吃他做的饺子,吃完了把碗一推,对他叫,是以诚,洗碗。然后在厨房里跟他粘乎,叫他好娘子。刚刚睡下不久,就又爬起来,到外间拿了什么,又钻回被窝,身上带着夜里空气里的凉气。原来他拿来了花生酱,在黑暗里希希索索地吃,还问,是以诚,你要不要?然后,他带着浓郁花生香气的嘴唇贴上来,只一下就离开了,他说,就这么多了,不能给你啦,我自己也不多啦,多乎哉,不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