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不是我的追求和志向。辩机,从你这儿带走的书我全看了。我不明白那些教义有什么吸引你的。遁入空门的境界固然好,可那代价太大了……
高阳你不要这样说。那是我的志向,你不能怀疑它。
但是,但是即或你要入得空门也是不可以的了。
为什么?为什么?辩机扭转身抓住了高阳。他抖着她,把她抖得像一片树叶。他问她,究竟为什么?
因为我们已经有过凡俗之举。辩机,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怀了我的孩子?辩机简直不敢相信,他无法说清他此刻的感觉。他只是追问地看着高阳的眼睛。是吗?是真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高阳很真诚地看着他,很真诚地点头。她说我怀孕了,不会是房遗爱的。我不骗你。我很少和他在一起。特别是那一段,我从未和他一起过。
真是我的孩子?
是的是你的孩子。是我们的。你的和我的。我们的孩子我们的骨肉。
辩机的眼睛里冒出了幽幽的蓝光。那光很幸福。是我的孩子!辩机无法形容这个新生命所带给他的生命的震动。他觉得无论怎样,新生命都代表着光明、美好、希望和生机,何况这生命又是因他而存在的呢。
辩机突然间抱起高阳。他使劲地亲她,亲她的脸颊、额头和嘴唇。他抱着高阳在他的小木屋里转圈。高阳被转得很晕,她挣脱着,恳求着,辩机,别这样,小心弄伤了你的儿子。
然后他们安静了下来。辩机又重新把高阳公主抱到了那张木床上。高阳把辩机的手拉到她的身上。她要他抚摸她已经开始变化的身体。辩机揉搓着高阳公主的乳房。辩机吸吮着它们。然后他说,在她离开之后的那么多天来,他全力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想方设法忘记她。可是你为什么又来了?你来了就搅乱了我的灵性。今后不要再来了好吗?我看见你就无法控制自己……
高阳的柔唇闸住了他的话语。他用身体覆盖了高阳。他们已经无法顾及在他们之间还有着另一个生命的存在。那是种无比强烈的欲望。辩机和高阳都在那山崩地裂的同时感受到了一种山崩地裂的欢乐。辩机的木屋被他们的激情摇晃着。
辩机再一次感叹,这实在是他平生最大的欢乐。他不能舍弃她,不能舍弃这超越信仰之上的吸引。
这时候,那个正孕育在高阳腹中的小生命又悄然回到高阳和辩机清醒的意识中。无疑这生命使辩机兴奋无比。
矢志于佛门修行是辩机毕生的志愿。应当说,十几年的隐遁生涯使他早已悟透人生,早已清心寡欲淡泊了尘世的念想。做一个超然的散淡的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智者。然而,在那个灿烂的秋季的午后,高阳来了。然后,他就不能持守了。
只顷刻之间。顷刻之间瓦解的是他十几年来修下的德性。那一刻,他宁可遭佛祖的鞭笞遭佛界的唾弃,因他已被那鲜活的生命折磨得灵魂出窍。当在她留下的那几个夜晚他尽情享受着这肉体的快乐。但是当长夜结束,他便栖惶迷惘了起来。他几天几夜不吃不睡打坐练功,祈求佛祖的宽恕。然后他庆幸大雪封山。
但是他斩不断。每每在他一行一行一字一句地读着那梵文的经典时,眼前会突然闪现出高阳公主美丽的脸。有时他还会在睡梦中突然惊醒。他被惊醒是因为他抓不住那正在远去的高阳。他睁大眼睛,喘息着,看到窗外那幽深的长夜,才知道是自己刚才做了一场梦。然后,他便感觉到他身下的那一片温热的潮湿。多么可怕……然后,随着漫天的大雪慢慢地被融化,随着时日,辩机的心便也开始变得宁静。然而,就在那难得的宁静刚刚降临的时候,那个使他不宁静的女人竟又不期而至。而且还带来一个他看不见的但是已经存在了的他们共同的生命。如此,事情就不同了。辩机要对他爱的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负责。他无法再拒绝公主,因为公主怀着的,是他生命里的东西,他怎么能拒绝那本属于他自身生命的东西呢?
高阳亦是如此。
她几十天前告别辩机时,并没有认真想过要同这个山中的和尚保持怎样密切的关系。她甚至认为她之所以投身辩机那青春的怀抱,完全是出于对大公子房遗直既不辞而别又不能如期返回的一种报复。于是才有了辩机。辩机太与众不同了,他所给予高阳公主的全都是最新异的刺激。而当她在辩机的木屋前意外地看到同来接她的房遗直时,心上也曾跳动过一簇火花。尽管在第一眼看见骑在马上的房遗直时,她脸上的表情是冷酷的是无动于衷的,但是她心的跳荡却是急促的。是的,这个男人终于回来了,而且她猜透了他为什么要上山。但是,当他们的车马在秋的衰败中离开这山中的草屋,她的心中便开始时常地闪动那蓝幽幽的眼睛了。她为此而有意疏远着房遗直。她原以为这折磨这疏远是短暂的。她想她迟早会和这个男人重归于好。他可以召之即来,挥之便去。而见到山林中的辩机就不那么容易了,她又何必舍近求远。然而,那场大雪反而勾起高阳对山中辩机的思念。她的感情骤然变化,她反而想得到她难以得到的那个男人了。后来又有了孩子。只要一想到这孩子可能是辩机的,高阳便会对这个她见不到的男人满怀柔情。
就这样,阴差阳错,在感情和生活的极度混乱又极度协调中,高阳把她的真爱给了佛门学士辩机。她在山上辩机的小屋里一住就是八天。在第八天的那个清晨,高阳终于在泪水中告别了辩机。一步一回头地告别了她永不可能再忘怀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