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我刚才说过了,咸阳、代北和中原三地的局势紧密相关,中原局势的复杂和困难并不完全是坏事,到了关键时刻,它会变成好事,对我们控制整个大局的发展极其有利。”
众人马上想到了咸阳,想到了病入膏肓的老太后,想到了如今正在惶恐不安中的楚系外戚。武烈侯向来高瞻远瞩、深谋远虑,或许他去年的救灾义举正是为了造成今日中原的危局,以中原危局胁迫咸阳来谋取自身的利益。
“再次,现在能对中原造成威胁的只有齐国,而在赵国奄奄一息、楚国伤痕累累的情况下,齐国会倾尽全力与秦国争夺中原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而另外一个也鲜血淋漓,其实这就是两败俱伤之局。齐国四十年中立不打仗了,现在齐国军队从上到下都是没有打过仗、没有经历过血腥厮杀的人,就算他们兵强马壮士气如虹,但雄心壮志始终代替不了实战经验,所以,在明明知道是两败俱伤的情况下,他们是不是还有勇气打一仗?即使想打,又打算出多少军队?这一切都是未知数,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中原十万常备军倾力一战,即使赢不了齐国,也足以把他们打得血肉模糊,肝胆俱裂。”
甘罗听到这里心里一阵窒息,紧张地问道,“武烈侯,你的意思是要和齐军打一仗了?”
“当然。”宝鼎笑道,“中原局势如此紧张,如果依旧不能把齐军引出来打一仗,那岂不白白浪费了机会?”
众人互相看看,俱是面无表情。今年秦军两线作战,中原大军还得不到咸阳的钱粮支撑,这种形势下武烈侯还要与齐军决战,简直是疯了。
“如果我们今年不能利用这个机会重创齐国,请问诸位,明年我们怎么打赵国?”宝鼎问道。
宝鼎与秦王有三年之约,以现在宝鼎与咸阳之间的矛盾,假如宝鼎未能在三年内灭赵,那秦王绝对会毫不留情地将其彻底打倒。宝鼎一倒,整个蓼园一系必定轰然倾覆。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不说不足以重重“敲打”这些为了守住自己的利益而畏首畏脚甚至已经心生惧意的人。
“这一仗肯定要打,所以我的对策就是,力保春耕,同时利用各种渠道,想方设法延缓齐国的攻击时间。”
“武烈侯希望何时决战?”琴唐问道。
“力保春耕,当然是为了秋后决战。”宝鼎笑道,“在外事上,咸阳会竭尽全力,估计出使齐国的使者马上就要上路了,但你们知道,韩魏灭亡,齐国失去屏障,这让齐人感受到了深重的危机,即使我们以割地来换取盟约,这个盟约也没有维持的基础。”
“我们与齐国保持盟约的原因不过是想延缓齐人攻击中原的时间,而齐人对此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仅靠咸阳在外事上的努力远远不够。我希望你们也能想想办法,看看能否从其它渠道影响齐国的决策。”
众人窃窃私语,小声议论。
张鹿和琴珪凑在一起谈了几句,然后又与卓文商量起来。宝鼎看到张鹿似乎有想法,于是指着他说道,“你是中原大族,世代相传,应该与齐国巨贾有密切联系。你认识齐国的哪些巨贾?”
张氏是典型的官商一家。张鹿的真正身份是个地位很高的“士”,说他是巨贾的确不合适。这个时代像张氏这样的官商大族不是少数,尤其世代传承的贵族,对财富的攫取永无止境。
张鹿略略犹豫了一下,恭敬说道,“以财富论,齐国田氏为最,其次便是后来居上的后氏,然后就是苏氏、孙氏了。田氏是宗族,后氏是外戚,苏氏和孙氏是士卿,都不可能直接营商,他们都是通过一些巨贾来获取财富。田氏背后最大的巨贾就是中原朱氏,中原朱氏世代居于陶,其祖上就是有名的陶朱公。后氏背后最大的巨贾则是濮阳的端木氏,端木氏是卫人,其祖上就是孔子的得意门生子贡。”
宝鼎对陶朱公和子贡当然非常熟悉,也知道他们是中原世代传承的巨贾,只不过这两家早就把财富转移到齐国,所以攻克中原后,宝鼎并没有接触到他们。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朱氏与齐国宗室田氏关系竟然非常密切,而端木氏竟然攀附在齐国后氏这颗大树上。
“两个多月前,朱氏、端木氏曾找到我和白氏,有意通过我们认识武烈侯,继续在中原发展。毕竟中原是他们的老家,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自己的根基之地。”
宝鼎笑着点点头,示意可以理解,也理解张鹿和白氏不愿意把他们引介给自己的原因。
张鹿迟疑了片刻,又说道,“还有一家,也曾找到我和白氏,商议过同样的事。“
“谁?”宝鼎好奇地问道,“也是齐国巨贾?来自苏氏还是来自孙氏?”
苏氏就是苏秦、苏代、苏厉兄弟的后人。苏秦兄弟五人,个个杰出,其中以苏秦、苏代最为出名。苏秦被齐国以叛逆处死后,他的族兄苏代,族弟苏厉等人继续奔走各国,以纵横之术谋取功业,其中苏厉更是终老于齐。孙氏则是兵家大师孙武、孙膑的后人,在齐国的地位一向很高。苏氏和孙氏都是齐国士卿阶层中的代表家族。
在齐国的朝堂上,宗室和外戚互为对手,而士卿一分为二,以孙氏为首的官僚与宗室关系密切,以苏氏为代表的官僚则与外戚利益相连。
宝鼎对齐国的政局非常关注,有机会从其它渠道接触齐国权贵当然求之不得。
张鹿摇摇头,“是赵国的郭氏。”
宝鼎略感惊讶,接着便笑了起来。历史有时候真的很神奇,即便是轨迹改了,但有些细节竟然还是发生了,没做任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