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思齐听得一愣一愣的,许久才说:“六嫂还知道这些?!”
尹沉壁道:“很简单啊,你六哥给我的书上写得很清楚,我看了好几遍,心中虽然是记下了,但总归没见过实物,也不好专为着这个请大嫂给我开库房。”
闻思齐不说话了,这番论砚的话,若是从家里其他任何一个人的口中说出,她都觉得理所当然,然而从这位六嫂嘴里说出来,就很令她感到意外了,虽然是照搬书上的东西,但也足以看出她平日里不动声色的努力。
这令她感到很有压力啊!以往和大嫂二嫂相比,她是差得太远了所以没什么想法,可她六嫂出身寒门,又没受过什么正经教导,她闻思齐好歹是国公府众人娇宠呵护长大的千金小姐,再怎么也不能输给她啊!
一边陪坐的掌柜脸色越来越沉,很想立刻就把两人扫地出门。
合着这位夫人根本不是来买砚的,是要拿他店里的东西来练眼力啊!他这又不是学堂!
偏生那夫人还一板一眼地跟那小姑娘讲:“书上说老坑端砚体重而轻,质刚而柔,细腻娇嫩,扣之无声,我今日才算是见识到了……就是不知道所说的磨墨亦无声,可以呵气研墨,所研之墨久用而锋芒不退是不是真的。”
掌柜的怪笑两声,耐着性子说:“买一个回去用用不就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那夫人却摇了摇头,“您这砚卖得太贵了。”
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掌柜彻底怒了,一面把两人面前的砚台拿过来收好,一面高声吩咐伙计送客。
尹沉壁赶紧道:“我真是要买东西的,只是方才见您自己拿了砚台出来,一时心痒就忍不住看了看,我这也是纸上谈兵,做不得数的,您别动怒啊!”
掌柜的犹自板着脸,也有点方才大言不惭被人戳穿的心虚,硬是撑着道:“这位夫人敝店招待不起,您还是去别家吧!”
姑嫂两个被赶了出来,闻思齐气得跳脚,“什么态度!进了门的都是客,怪不得生意这么清淡!”
尹沉壁赶紧拉她,“算了,去别家吧。”
两人去了另一间铺子,尹沉壁买了几支兔毫湖笔,几锭松烟徽墨,一叠生宣并一些装裱用具,足足花了二十多两银子。
闻思齐觉得今日的六嫂简直大大出乎意料,忍不住问她:“六嫂今儿怎么这么舍得?”
尹沉壁笑而不答,自那日她与闻若青说了要与他同游山川,他写游记,她伺候笔墨之后,她脑子里便常常浮现着那样的情景,不知不觉生出了向往……在这上头花钱,她竟是一点都不心疼了,只是这些话又怎好跟齐姐儿讲。
一群人去了聚贤茶楼,喝完茶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出来上了马车。
车驶到中城兵马司衙门所在的槐安街,护院请门口的卫兵进去通报。
片刻后闻竣出来了,到马车跟前笑着道:“六爷这会儿正在忙呢,差我出来问问少夫人和五小姐,要不要进去等着他。”
“还有多久?”尹沉壁在车里问他。
“估摸着还有半个多时辰才能完事。”
“那你去跟六哥说我们先去玉华楼等他,你俩可要带足银子过来哦!”闻思齐兴冲冲地道,又去挽尹沉壁的胳膊,“好不好六嫂?”
“好啊!”她也就笑着应了,两个丫头更是满脸兴奋。
不一会儿马车到了玉华楼跟前停下。
此时正是上客时分,夕阳还在连绵的高檐飞角上挂着薄薄的影子,投过来的暗影里,已有初绽的华灯,流溢的彩光。骊水江面倒映着岸边一长排的雕梁玉楼,窗边零星亮起的点点星火在水面悠悠荡漾,不难想象当夜幕降临后,会是怎样一番缤纷绮丽的景象。
欢盈笑语中,金鞍宝马,朱轮香车往这片锦绣天地络绎而来,岸边的江风拂过来,都浸着风流旖旎的香甜。
闻思齐率先下了马车,把她六嫂扶下来,回头对两名护院道:“你们不用进去,就在外头等着吧。”
尹沉壁有点犹豫,闻思齐道:“玉华楼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的,怕什么?再说咱们几个女的说话,他们杵在边上多不自在。”
尹沉壁想了想,也就罢了。她六哥应该很快就过来,这么点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进了玉华楼,一楼大厅四面敞阔,中央围了一圈精美栏杆,此时已有琴师在栏杆角落里调弦试音,上至二楼,才是各色雅间。
闻思齐虽不是这里的常客,到底跟着哥哥们来过几回,此时便当仁不让地走在前头,玉华楼的小二低头哈腰地引几人走上位于大厅一侧的楼梯。
“为什么要去三楼?”闻思齐见已经过了二楼,小二仍往上走,便很不高兴的问他。
玉华楼二楼和三楼的雅间,面向中间的一面都是敞开的,只以帐幔为帘,方便客人欣赏底下大厅内的歌舞,四楼之上方是一间间封闭幽静的房间,以供客人在吃饭的同时商讨要事。
“真是不好意思,”小二低声解释,“今儿二楼有贵客定了座,我给您几位在三楼选个最好的位置可好?”
闻思齐站在楼梯口不走,“不行,我就要在二楼,你找间离得远的,我们又不妨碍他。”要欣赏歌舞,自是二楼的位置最佳。
见小二面有难色,闻思齐不由冷笑道:“什么贵客?他在二楼我们就不能在二楼?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