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魁是在634高地之战的第二天上午带c团三营撤下战场途中昏倒的i颈部的贯通伤没有影响头天夜里他去高地西北侧冲沟雷区中开辟通路,没有影响早晨他向赶来接替他们的a团一营移交阵地,因此就没有谁注意它一直在悄悄向外渗血。这个疏忽差一点要了他的命。
他被辗转送到这家野战医院后在高烧昏迷中度过了三天。三天里他时而大喊大叫,怒气冲冲;时而嚎啕大哭,热泪长流。三天后他清醒了,目光却变得异常冷峻,坚决不再同任何人谈论公母山之战。
刘宗魁沉默不语的原因是:即使已经躺在后方医院的病床上,每日受到医护人员无微不至的照料,他也难以相信自己真地走下了战场。相信自己走下了战场就必须接受死亡之外的另一种命运‐‐活下来并继续活下去,一而那是他非常不情愿的。
还在634高地之战的当天下午,意识到自己带c团三营糊里糊涂地进了&ldo;死亡陷阱&rdo;。,;。江涛又拒绝增援,他就决心以死来向士兵们赎罪了;到了那天深夜,他决定用停止进攻惩罚江涛之后,也再次拿定了和634高地的九连官兵一同死去的主意。一旦后者成了他生命中的主导意识,,他倒镇静了,竟成功地在高地西北侧的雷场中开辟了一条通路,死的愿望却没有实现。等他和江涛一起登上高地主峰,然后又带c团三营撤下战场,死的愿望并没有改变。江涛只是让他们撤到猫儿岭待命,并不是永远让他们撤出战场,他觉得自己用一死向牺牲的干部战士们赎罪的机会还有的是,;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昏倒在转移的途中,然后被送进了远离前线二百公里的x市。他忽然想道:他可能再也无法实现和牺牲者们一起死在战场上的决心了!他不能接受这种命运,它差不多是让他再一次地背叛那些死者!
但是不接受活下来的现实又是不可能的。由于伤口消毒不好,造成了感染,入院后第一个星期他几乎无法下床;一个星期后肖斌来看他,告诉说江涛已正式宣布不会让他们上战场了。这也就是说,他即使有心重上战场也没有机会了!刘宗魁发觉自己处在一个欲死不能活又不堪的尴尬境地里:不能到战场上去死,别的死法是不自然的,他只能活下去,而早在战前他对生活就是绝望的了!刘宗魁内心的愤怒自然转向了江涛:是江涛让他带c团三营去捅632高地地区这个&ldo;马蜂窝&rdo;,让他最后只能以死向牺牲者们谢罪,现在又是这个人的一道命令,让他死在战场上的心愿也无法实现了!回头想634高地之战,他越来越坚定地认为它不是一场胜仗,关键就在于江涛应当向632高地地区增援时拒绝了增援。他甚至想给军师党委写一份报告,要求追究江涛的责任。又是来医院看望他的肖斌劝他打消了那个念头:634高地之战并不只属于江涛,它首先就属于在高地上下付出了惨重牺牲的九连。何况九连以一个连攻击敌人的一个连并最终拿下了高地,本来就是一场胜仗!刘宗魁妥协了。夜间他醒过来,明白自己接受了肖斌话中暗含的忠告:634高地之战的胜利更属于那些死者!我们这些幸存者与其去争执这场战斗的胜败,不如去想一想还能为他们和他们的家属做些什么。这是他第一次想到活下去以后的事情,心中积聚的对江涛的愤怒和憎恶却没有因此而有所缓解。于是,当上级干部部门来人跟他谈话,说新任l师师长提议他做a团团长时,他理所当然地再一次高度警觉和恼怒起来。
&ldo;这个人……他居然还敢要求一个被他欺骗过的人留在他手下当团长!…。不,我领教过了,我伺候谁也不会伺候他!&rdo;他咬牙切齿地想道,&ldo;江涛已当上师长了,日后这支部队还要打仗,让他自己去冒险吧!作为一名军人,我已为这个国家打过两次仗了,每次都九死一生,可以问心无愧地解甲归田了!&39;至于他不接受任何奖赏,则出于另外一个心愿:自己到底不能和牺牲者们一同死在战场上了,但他至少可以清清白白地走出战场,以后想起死去的人能少一点愧疚。&lso;从昨晚起刘宗魁就知道江涛要来医院看他。江涛提前让人通知了院方。刘宗魁本不屑于同自己深恶痛绝的人见面,但一个夜晚过后,所有埋藏于记忆深处的愤怒和憎恨却使他激动起来。他决定跟江涛见一面,为自己,也为那些死者,给这位新师长一番直截了当的羞辱!
……两个人在医院花园中心的藤萝架下相距很远地站住了。
刘宗魁没有在水泥长凳上坐下来的意思,江涛也就不便坐下了。
正是午休时间,庭园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阵阵蝉鸣在压抑的寂静里爆炸似地响着。
望着刘宗魁不加掩饰地显示出敌意、憎恶和愤怒的脸+江涛的脸也不由自主地涨红了。这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来之前对刘宗魁内心的猜度基本是准确的。
&ldo;老刘,我今天来有三个意思,&rdo;他开门见山地说道,努力使自己的声调柔和下来,&ldo;第一,我代表师党委对你表示慰问;第二,我想亲自来见见你,向你承认我的过错,战争第一天的下午,我出于可鄙的虚荣心,没有为你们向军师首长请求增援‐‐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真诚的悔恨之情;……第三,我想请你重新考虑一下你的决定,出院后不要转业,到a团去工作。&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