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菲尔德看了罗丝一眼,双手插进裤兜里,没有说什么。
没了谢菲尔德的管束,安娜继续咬指甲。
她觉得自己好像太过贪心了,既想要谢菲尔德情人似的爱意,又想要罗丝母亲似的关怀,但这个世界上,哪有跟情人前妻和平相处的例子?
安娜以己度人,要是某天她和谢菲尔德分手,这老东西又找了一个漂亮的小情人,她绝对一油门碾死这对狗男女,而不是像个母亲一样关照他的新情人。
想到这里,安娜充满哀求地望向谢菲尔德,希望他能摆平这个困局。谢菲尔德却没有接收到她的眼神。她不得不上前一步,准备摇晃一下他的手臂,这时,她的肩膀被另一只手揽住了,回头一看,是罗丝。
与和谢菲尔德说话不同,和安娜说话,罗丝掐灭了女士烟,收起那只绿宝石的烟嘴:“怪不得合约地址写的是学校,你早就知道我是他的前妻,对吗?让我猜猜,你并不叫安娜·布朗,而是叫安娜·谢菲尔德,对不对?”罗丝眯起眼睛,有些讥嘲地说,“你快满十九岁了,你妈妈十九年前就已经和他在一起?真厉害,还没有哪个女人能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就连他第一任妻子都不行。有空的话,我真想跟你妈妈喝一杯。”
谢菲尔德低声打断她:“够了,罗丝。”
罗丝没有看他:“请叫我罗伯茨女士,谢菲尔德先生。”
安娜倒不认为罗丝的话羞辱或冒犯了她,反正罗丝口中“跟谢菲尔德在一起十九年的女人”并不存在,就算存在,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她只是忽然意识到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理想中,她能对着全世界宣布谢菲尔德是她的情人;现实中,她却是个不敢跟谢菲尔德前妻对视、不敢跟谢菲尔德拉手的胆小鬼。
安娜对自己很失望。
她觉得自己的勇气好像没有想象的那样坚不可摧。
安娜蔫头耷脑地走进一家有遮阳伞的冰淇淋店。进去之前,她低声对谢菲尔德和罗丝说:“你们在外面等我吧。”说完,她心事重重地走进了冰淇淋店。
谢菲尔德还是第一次看见安娜这模样,眉头紧蹙,鼻子也皱了起来。她一向在意自己的外表,今天口红被手指抹到了下巴上都没有发现。罗丝对她而言,重要到这个程度了吗?
他走到最外面的遮阳伞坐下,揉了揉眉心,很想就这样带她离开,让她远离这些是非。但他又想残酷地知道,在世俗和爱情的前面,这小姑娘究竟会怎么选择。
几分钟后,安娜端着两杯樱桃汁冰淇淋,用胳膊肘儿顶开玻璃门,走了出来。
她将稍满的那杯放在罗丝的前面,另一杯插上吸管,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喝了两口,她忽然皱起眉毛,叹息一声,靠在塑料椅子上,脚在地上蹭来蹭去,磨出沙沙的声响。过了一会儿,她猛地直起身,继续吸冰淇淋,直到融化的糖水被吸得干干净净,然后开始用勺子舀冰淇淋。种种情况表明,她在拖延这次谈话。
谢菲尔德闭了闭眼,手指在腿上轻叩了两下。
他真是无耻,居然吃自己前妻的醋,还逼迫一个不满十九岁的女孩,在他和世俗的眼光前做出选择。
她再怎么勇敢,也不过是一个刚成年的女孩而已。这时候应该是他保护她,而不是让她独自面临这种情况。
谢菲尔德解开了衬衫的两颗扣子,刚要开口,就见安娜放下冰淇淋杯子,用玫瑰色的舌头舔了舔上嘴唇的奶油:“是这样的,罗丝阿姨,他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是个抛弃妻女的混蛋,我妈妈更没有那个能耐,能破坏哪个已婚男士十九年的婚姻,他是——”
说着,她的脚又开始蹭来蹭去,瓷砖地上都是她运动鞋磨蹭出来的痕迹。
不想再让她为难,谢菲尔德握住安娜的一只手,接过话头:“她不是我的女儿,”他轻拍了一下安娜的手背,示意她不要紧张,口吻平静地继续说道,“是我现在的情人,未来的妻子。”
罗丝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情人?未来的妻子?这是哪个国家的俚语或暗语?”
谢菲尔德摇了摇头:“不是俚语或暗语,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是我的未婚妻。”
就像被重物撞头一般,罗丝脑中一片空白,张了张口,震惊到失去言语。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许多想法,比如端起眼前的冰淇淋杯,从谢菲尔德的头上浇下去;或是握住安娜的手,带她远离这个老色狼;抑或是像个不理智的母亲一样,怒斥安娜为什么要和这个老色狼在一起,哪怕自己之前还对这个老色狼余情未了。
半晌过去,她才勉强冷静下来,问安娜:“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很缺钱?不然为什么会跟这种人在一起?”
“这种人”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问完安娜,罗丝立刻把矛头对准谢菲尔德:“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谢菲尔德。我一直以为你是现代社会罕有的绅士,冷静,理性,严谨,克制……任何一个男人做出这种事情,我都不会惊讶,但是你——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做出这种事!她今年6月25日才满十九岁,你呢?你知道自己多少岁了吗?不是二十五岁,不是三十五岁,甚至不是四十五岁,而是六十五岁!你算过你们之间年龄差吗?安娜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这么可爱,在表演上那么有天赋,她前途无量,你觉得自己配得上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