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逍一下子警觉起来,&ldo;您以前见过吗?&rdo;
&ldo;当然,天天见,&rdo;阿姨脸上的皱纹都松软了不少,&ldo;三岁之前他一直在这里,那会儿我还是个刚参与工作的小姑娘呢,就给他做饭吃,身体特别弱,又年纪小,菜我都是单独给他炖的。他没跟你说过?&rdo;
梁逍从震惊中稳住心神,事实上,他想过这个可能性,在他了解叶季安和家里的亲疏,又看到叶季安方才异常的表现时,某种猜想就在心中浮现,又被他立刻排除掉了。至于为什么,是因为细想就会心疼,他本能地不想把叶季安往什么挫折上去琢磨。
&ldo;三岁之前?&rdo;梁逍用筷子尖碾动碗底未溶解的结块糖粒,低着头,尽量沉稳地说,&ldo;他后来在南京长大。&rdo;
&ldo;那是被养父母带回去了,好像是他父亲工作调动吧。&rdo;阿姨似乎陷入了遥远回忆,连声音都变得轻轻的,&ldo;他们来领孩子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小叶,长得可爱又聪明,身体弱他们也保证照顾好。当时他还只有一个小名,从出生就被丢在医院嘛,三十多年前也也没那么多规矩,我们养在这儿,连户口都没上。后来有了领养家庭,才跟了叶姓,他家人那会儿可宝贝他呢。&rdo;
是这样吗?梁逍没有说话。
只听阿姨又道:&ldo;本来是一直怀不上才来领小孩,后来好像又生了一个?自己生的还是会更疼吧,我就记得小叶后来回来过一次,十岁出头的样子,自己坐火车过来的,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他什么都不说,看了看我们就走了,求我们别告诉他爸妈。我们也知道,孩子后来可能过得不开心,那个岁数的小孩子,谁喜不喜欢他,对他好不好,都是很敏感的,但又能怎么办呢?法律上已经交给人家了,也不能再要回来。&rdo;
说着她就开始叹气,叹了好一会儿,锅里的饺子都上浮,随滚水抖动,见梁逍沉默不语,她又道:&ldo;你们俩是好朋友吧?要不我再给你讲讲其他‐‐&rdo;
梁逍打断道:&ldo;谢谢您,不用了。&rdo;
他没什么表情,又一字一字地说:&ldo;这些私事,我想听,也是想等当事人愿意了,来讲给我听。&rdo;
阿姨有些悻悻的,支吾着表示理解,梁逍静静看着她,碗底的糖块已经被碾碎。
他知道自己很想发脾气。
可又不知道对谁,又有什么资格。
端着两大盘煮好的水饺下楼梯,又穿过长长的走廊,梁逍心里的混乱才稍作平静。隔着木门上的玻璃条,他又一次那样观察活动室内部,第一眼看到的是个眼熟的男孩子,他已经没在包饺子了,就在门边扫地,一个人把满地面粉扫入簸箕,扫不干净就蹲下去,过长的刘海耷拉在眼前,他安安静静地用手指去粘那些粉尘,还要把袖子挽起来,应该是不想弄脏新衣服。
梁逍记得擀皮的时候他介绍过自己,腼腆地说自己上五年级,今年十二岁。
是这样懂事的十二岁。
……前辈,你也是这样吗?无论是困在那个家庭,还是逃回这里。
梁逍又从那满屋热闹中寻找叶季安的身影。
很快就找到了,叶季安侧面对着他的方向,仍然在和一群孩子包水饺,他笑得更自然、更好看了,阳光透过大窗户洒在他身上,就像他自己在发光,头发被面粉弄得灰白,却没有蓬头垢面的感觉,相反,非常温柔。
甚至散发出一种妈妈的感觉,就像院长和老师一样,那种年长的和善、那种包容和泛滥的母性,随时能把孩子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哄睡似的。
这和工作时的叶季安太不一样,和他平时的温柔也不尽相同,梁逍看得呆住了,在推门进去之前,他又在那层毛茸茸的阳光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难过。这只能用&ldo;不是滋味&rdo;来形容,他忽然魔怔一般不断地想,前辈,前辈,我才不想让你当一个包容的妈妈,我不想要那样,我只想让你当一个会哭会闹的孩子。
因为当孩子真的很爽。
你被欠下的那些,那许多许多,能够让我来还给你吗?
他深吸口气,端稳水饺,朝叶季安走去。
第19章
那天的饺子吃完过后,院长又把两人留下来,和全院的小孩拍了几张合照,说要年后洗出来寄给他们。叶季安并没有拒绝,但梁逍看见,他留的是公司的地址,甚至只具体到前台。下午的联欢活动两人就没有参加了,梁逍再次在空旷的环路上小心地踩着油门,兜着速度,开去了离家最近的沃尔玛。
叶季安还是像往常那样斜靠在车窗上,张开五指去摸空调吹出的暖风,又笑着在后视镜里看梁逍,&ldo;饿不饿。&rdo;
&ldo;有点。&rdo;梁逍这回没有嘴硬。
&ldo;我看你最多吃了五个饺子。&rdo;
&ldo;三个,&rdo;梁逍一把倒车入库,&ldo;芹菜我真的不行。&rdo;
&ldo;我知道,芹菜、香菜、淡水虾,还有各种蘑菇,你从小就半口都不愿意动,胡妈都告诉我了,&rdo;叶季安下车关好车门,目光越过车顶,&ldo;你喜欢的菜她也列了个单子,发给我了。&rdo;
梁逍按了按车钥匙,心中的感觉着实古怪,大概可以概括为开心的不好意思。&ldo;你们加微信了?&rdo;他问。
叶季安一脸神秘地挨上他,一块慢慢往商场里走,&ldo;青椒怎么样?&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