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出了黄沙谷,走了一整天就到了黄河边上的吴堡县,杨毅和杨静看出路上行人看他们的眼光不正常,俩人也觉得没走法实在太扎眼,就没进县城,在靠近县城的一个镇子住下了,第二天杨毅到集市上雇了两个常年赶脚的车把式,一个姓常一个姓付都有四五十岁,又买了些粮食被褥锅碗瓢勺火油洋蜡等日常用品和几个大箱笼回来,把长短枪子弹都放进大木箱捆扎好,其余东西装箱打包,把大车装满,又买了两副套具,把双挂车加上一匹马成了三套车,两个车把式一人一辆车,后面各栓两匹马,杨毅骑着乌骓马,在大车前引路,杨静骑一匹牵着一匹,在大车后押脚,这样一来看起来就顺眼多了,杨静选的坐骑浑身火红四蹄均有两寸雪白的毛皮,深得杨静的喜爱,杨静管这匹马叫“踏雪”。两个车把式是赶马行家,对乌骓和踏雪都称赞不已,说两匹马都是难得的好马。
杨毅跟老常、老付两个车把式说好把大车赶到河北顺德每人付给10块大洋,绥德人淳朴实在,老常和老付连说报酬太多有一半就行,杨毅坚持如此并每人先给了5块大洋让他们把家安顿好,这让两个车把式感动的不行,对杨毅杨静两个后生很是亲近,路上给他们讲了很多赶脚的行规和地方轶事。
俩车把式走南闯北见识很广也很健谈,杨毅杨静以大叔称呼他们,悉心求教,不到一天四个人亲近的就像一家人了。
用美国洋行的证明信,过县城关卡和黄河渡口都很顺利,过了黄河就走出了陕北进了山西,老常和老付都说山西人精明会做生意,阎锡山把持山西连老蒋也没治,杨毅对此观点很是认同,出于防范杨毅没进吕梁城,走岔路从平遥穿过太岳山,碰见两拨剪径的山匪,杨毅听从两位大叔劝告,花了二三十块大洋也就过来了,五天后进入了太行山,老常赶着马车对走在旁边的杨毅说道:“少掌柜,再有十五六里就是辽县县城,出了辽县就是你老家河北的地界了,不过辽县往东是山西和河北交界两不管的地界,山高谷深响马多,是个土匪扎堆的地域,这地界的绺子都很大,要起钱来没个够,光是额们四个人可是不安全呢,以额的主意,还是在辽县等一等,跟大商队打个伙计才安全吗。”
杨毅笑着说道:“常叔,跟大商队走也是不安全啊。”
边走边把谭马脸一帮人的行径说了,老常摇头叹息道:“这个世道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么,早些年山西人做生意是全国最讲信义的,他们的掌柜伙计每天都拜关二爷的,就是不挣钱也不能丢了信用,你说的这个谭马脸可是个异数呢,要是让山西商会的人知道了,他就不能再在山西待下去了。要说这个世道上最太平的地方,那还得是延安府那边红军的地盘,刘志丹把那边整治的真的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哩,这么好的队伍,老蒋就是容不下,见天派兵去打人家,这老蒋脑袋也是瓜得很,自己家的地方乱糟糟的还要去占别人家的地盘,越打越乱,听县里读书人讲,日本人把整个东北都占去了,老蒋都不心疼,却让张少帅到陕北打红军,这不是瓜是什么?东北黑土地肥的攥一把都淌油,种根猪尾巴就能长出大肥猪来,那么好的地方不要,非得跟人家红军争陕北的黄土地,这么瓜的人能坐天下才见鬼了。哦,额们不说他,还是说你,少掌柜,后面的那个娃是你的婆姨对不对?你可骗不过额的眼睛,额的眼睛可毒着呢,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女子们出门可就是危险着呢,打扮成男人好着呢,可是千万不敢遇到大绺子,要是让大绺子发现了,这女子就毁了,要额说还是跟大队人一起走好一些,安全一些。”
杨毅没否认也没承认杨静是自己媳妇,只是跟老常说笑:“常叔是不是怕了,要是怕了到了辽县,你就回家陪我婶子去,不过我许的那五块大洋可就不给你了。”
老常白了杨毅一眼:“额当然害怕了,怕你的婆姨让土匪糟蹋了,多俊气的女子,你瓜娃就不担心?”
杨毅不在乎的拍着马鞍上的步枪说道:“这太行山里的绺子有大炮没?有大炮我就害怕,没大炮我谁也不怕,不过有大炮也没啥,打不过人家我们还跑不过人家吗?你不是说我们俩的马都是难得的好马吗?大叔也甭怕,遇上打不过的绺子,我们跑了,你和付大叔就连车带马包括货物全送给土匪好了,想必土匪劫了财也不会赶尽杀绝的。”
老常点头道:“要是你娃这么说,倒是没啥可怕的,就怕你娃舍命不舍财跟人家硬拼,那就毁了,额和付老哥你们不用管,土匪不会难为额们的,山里的土匪大多数都是被逼无奈才上山落草的,好人家没祸事谁愿意落个土匪名声,想当初那梁山一百单八将占山为王何等快活,皇帝拿他们都没辙,宋公明还一心想着招安呢,这土匪做梦也想过平常人的日子啊,土匪们劫财劫色是为了过生活,干事情更讲义气,无故杀人的事儿一般是不会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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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说说笑笑就进了辽县城,可能是匪患严重,城门盘查的很严,看到杨毅杨静公然背着枪也不意外,这年头有些家底的出门都会带几件硬家伙保命,看了杨毅出示的证明信,城门守卫就没让他们开箱检查,不过向他们勒索了20块大洋,把杨毅恨得不行,这一路上凭着洋行的证明信,进过五堡、柳林、中阳、孝义、平遥、榆社六七个县城,城门收税也只是一车货一块银元,过黄河摆渡才花了六块银元,这辽县白狗子竟然收二十块大洋,这不跟那些劫道的土匪一样了么,杨毅真想抽枪把这些顶着青天白日徽章的匪类都干掉。
老常看见这些当兵的如此手黑,也是唉声叹气,嘀咕着“兵就是匪匪就是兵兵匪一家”的话。
在大车店歇脚时,果然有人吆喝:“有想搭伙过山的吗?五块大洋一车货搭伙,关卡费自理,凑足二十车就走,武安社一路护送出山,出了事情一车货赔五十块大洋,花小钱保平安啊。”
老常老付不住的用眼示意杨毅杨静,杨毅不为所动,杨静就不开口。
整晚上两个车把式都是唉声叹气不断,第二天俩人都有些打蔫,但是也没就此告别,俩车把式这几天跟两个善良可亲的娃娃主顾有了深感情,不忍心就这样离他俩而去,出了县城老常一再嘱咐杨毅,遇到不讲道理的大绺子,就骑马逃跑顾命要紧,不要恋货物,也别管他和老付,让杨毅很是感动。
辽县城是太行山腹地山西境内的一个山城,抗战时八路军副总参谋长左、权将军在此壮烈牺牲,新中国成立后,将辽县城改名叫左、权县。现在这个县城是阎锡山晋军的一个营在把守,守着山西到河北的咽喉要道,是来往客商的必经之地,晋军把过关卡的捐税提高到其他县城的十倍之多,而且进出县城双向收费,客商们也只得忍气吞声,要是拒绝掏钱,连回转的可能都没有,没出山就得遭到土匪劫人劫货,失了货物家里还要再拿钱赎人,要是乖乖付了税捐,沿途的大绺子看了凭据就会收一笔过路费放行,跟官府没联系的零散小毛贼就要靠客商护卫自己抵抗了,所以才有武安社护送商队这么个行当,相当早时的镖行。
杨毅不信邪,不去武安社搭伙,出县城时倒也按要求再次付了20块大洋,出城门时过往行人看他们的眼光又开始不正常了,多半是惋惜和怜悯。
出了县城向东进了山谷,走了二十来里路,就听着后面传来阵阵枪声,老常连忙把大车赶进旁边的山凹里躲避流弹,杨毅骑在马上取出望远镜向后观察,只见远处一匹马拉着一辆红色的彩轿车往这边飞奔,赶车的豁然是一个身穿红衣绿裤的年轻姑娘,有几个人骑马护卫着轿车,不断回头射击阻挡后面的追兵,追兵不是土匪是真正的官兵,三十几个身着土黄军装的骑兵一边追击一边放枪,前边的骑手时不时有人被打中坐骑或身上中弹摔下马去。
杨毅心里的怒火再也按压不住了,白狗子这是明目张胆的做马贼了,在城里动手不便,到了这荒山野谷碰上自己,合该这帮白狗子倒霉了
他跟杨静招呼一声:“姐,你护着车马,我对付那些的白狗子。”抽出两把二十响驳壳枪,往大腿根下一蹭两把枪的枪机都打开了,没理会老常老付的劝阻,骑着乌骓马藏在土坎旁,等着白狗子的到来。
这时那年轻姑娘赶着轿车离这里已经不足30米了,飞驰的轿车突然压到一个石头上被弹了起来,然后重重的砸了下去,车子的轮轴不堪重负一下断裂,轿车被摔的七零八落,里面一个身穿大婚红衣裙的年轻女子被重重的摔在地上,赶车的姑娘身手轻盈在车翻的刹那跃下轿车稳稳的站在地上急忙上前搀扶新娘子,新娘子扶着姑娘挣扎着站了起来,想要迈步,腿脚不能吃力,就要再次摔倒,姑娘拼力扶住新娘子着急的喊着:“小姐,坚持住!快跑啊!”
这时后面一个身着长袍礼帽骑马的壮汉来到新娘近前伸出手把新娘一把拉上马背,催马就走,新娘朝着姑娘喊道:“杏儿!快跑,你快跑!”
姑娘边跑边喊:“小姐快走!你们别管我了。”
说话间壮汉带着新娘从杨毅身边躲藏的凹口一闪而过,叫杏儿的姑娘两腿跑不过晋军骑兵的四条腿,眼看就要被追上,姑娘离凹口也只剩下几步远了,杨毅探头朝姑娘喊道:“加把劲,到这里来!”
姑娘没任何犹豫就冲进了凹口,杨毅随手抽出腰间的枪牌撸子打开保险拉动枪机递给杏儿:“拿着,直接扣扳机就能打响。”
就在这时,晋骑兵又是一阵排枪,这排枪是朝前面骑手胯下的马匹打去的,前面的三匹马同时中枪倒地,壮汉连同新娘以及掩护他们的两个拿枪骑手齐齐被摔了出去。晋骑兵马的速度很快,路过凹口的时候没有停顿。
这个时机非常难得,晋军骑兵拿的都是骑步枪,趁他们退弹壳上子弹之机,杨毅杨静突然亮身四只驳壳枪同时开火,双方距离只有不到四五米,想放空枪都难,“啪、啪、啪!”晋骑兵犹如下饺子似的从马上往下跌落,后面的骑兵大惊,有的紧急勒马有的急速拨转马头绕行,杨毅双脚一磕乌骓马的肚子,乌骓马深通人性,立时越了出去,杨毅在马上连连开枪,两只二十响的弹夹还没打完,30米以内再无一个晋军骑兵坐在马上,远处有三骑晋兵落荒而逃,杨毅取下挂在马鞍上的步枪,三枪打中三匹马,冲上去用驳壳枪把摔在地上的骑兵打爆了头。接着把那些无主的马匹圈拢在一起,赶进凹口让老付老常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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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静和赶车的杏儿姑娘没有参与打落水狗,而是赶到新娘跟前,新娘抱着长袍壮汉哭叫着:“爸爸,爸爸,你睁眼看看玉娇啊,你睁睁眼啊。”
杨静查看一下,壮汉左锁骨下方中弹,是贯穿伤,看着凶险并无大碍,昏迷不醒是摔在地上时把怀里的女儿抱着背先着地,后脑勺撞击所致,好在脑袋并未跌破,忙跟新娘说道:“是玉娇姑娘吧,令尊的伤势不很严重,只是暂时被摔昏了,一会儿自然能苏醒过来,你把令尊扶好,我好给他包扎止血。”
玉娇闻听忙止住悲声:“好,好,好的,请这位大哥给我爸爸包扎吧,您们的大恩大德我们必有重谢。”边说边和杏儿姑娘一边一个把父亲扶着坐了起来,好让杨静包扎。
杨毅看看另外两个跌下马的汉子,一个大腿中弹划出一道血槽,一个跌破了头,都没有致命伤,杨毅虽然不懂医术,但是简单的消毒包扎还是没问题的,也拿出背囊里的绷带药膏给他们上药包扎,两个汉子连连表示感谢。
杨静给玉娇父亲处理好伤口后,看到玉娇疼痛难忍,检查一下,发现她的脚踝完全错位,还伤了大筋。从怀里拿出手帕让玉娇咬住,两手用力一拉脚腕顺势送了回去,把脚踝归了位。
玉娇疼的几乎昏厥过去,接着又羞得满脸通红,这时代女子的脚可不是任何人都摸得的,双脚、胸部和下身都是一样重要的隐秘之处,外人甚至看都不能看,这玉娇虽然是天足没有裹脚,但是让一个陌生男子把整只脚都攥在手中,羞臊的不敢见人,看到杨静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五官姣好,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这时玉娇父亲苏醒过来,看到大家都围着他,焦急的问道:“玉娇你们怎么都围着我?我们都被抓了吗?”
玉娇忙掩住羞涩对父亲说道:“爸爸,我们得救了,是这两位壮士打死了所有的追兵,还给爸爸和我还有两个叔叔治了伤。”
壮汉一听还不敢相信,撑起身子抬头看了附近山道上成片的晋军尸体,又惊又喜又是感激,双手抱拳对杨静说道:“壮士大恩,鹰嘴寨穿山风凌烈永世难忘,请壮士海涵凌烈身体有伤难以亲自叩拜,还请壮士告知尊姓大名,凌烈必倾山寨所有予以酬谢。”
杨毅杨静相视惊讶而后苦笑,这事儿闹得,感情人家晋军是在剿匪,而自家却把官军灭了把土匪给救了,这还算是打抱不平行侠仗义吗,杨毅一想到这些当兵的帽子上的青天白日徽章,心里就一点负面影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