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光正好,颜桃之带了蒟蒻秦艽这俩活宝去到皇宫红绫轩听戏。
还没走进戏园子,这眼前花花绿绿的就跪了一大排。
她知道,这回可又要被人搅和兴致了。
辞氏这些日子气质收敛了不少,许是掉过一个孩子的原因,她嚣张的气焰也随小产的龙子而去了大半。一身鹅黄的宫装,黄珍珠雕茉的双垂髻趁下,俏皮不失娇美。
“嫡长公主,长虹银安。”她跪拜的姿势还算恭敬顺眼,颜桃之表面功夫也得做足,故而上前虚虚扶了她一把。
另外的几个嫔妃也都应颜桃之声起了身,她定神一看,除了辞氏外全是宫里一些正六品以下的低阶小妃,辞氏持着从五的良人之位在这些小妃面前也可说是扬眉吐气。
合着说这辞氏今日是来收买人心来了。
戏台搭在茂林阴影之下,李尚宫也算有心,听说颜桃之驾临红绫轩,特意令尚寝局的人搬了一套温青石玉制的软澋凳,坐于凳上观戏,初春少许的闷热也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颜桃之扬起一抹轻缓的笑意,辞氏察言观色地递上戏单,宫人这时也奉茶上前,颜桃之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有接辞氏的戏单,而是转而允了宫女的茶。
辞氏尴尬收回手,已经有几个小妃开始窃窃私语说些什么,大抵是些取笑辞氏的话。
不是颜桃之有意生事,而是她的立场一开始便是站在皇后一派,辞氏又狼子野心,明里暗里这样的猪队友,不交也罢。
她没抿几口,将那普洱茶往桌前一推,语气甚是轻松:“这茶蕊幼嫩,李尚宫倒越发会讨本宫欢心了。秦艽,你午间去一趟尚宫局,顺带将本宫房里的九曲绡麋织金的一对双团扇给尚宫大人送去一面。”
秦艽自是称是,颜桃之又装作斟酌的模样停顿少顷,眼神有意无意瞟过在场的宫妃。果真一听她将团扇其中一面赐了李尚宫,其他妃子也蠢蠢欲动起来,巴望着她赐下另一面团扇于自己。
稀罕的不是团扇,而是嫡长公主的青睐。
靠着大树好乘凉,这个道理谁都懂。辞氏今日约了这些低阶的宫妃来红绫轩说白了就是想借着听戏一行收买,颜桃之可就偏不能让她如意。在颜桃之未来此地之前,辞氏是“大树”,可等颜桃之一来,尤其那面扇更是提醒着那些妃子,谁才是那“大树”。
辞氏收买这些妃子是要作何?只怕她不言,辞氏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皇后贤淑,不好与人相争,颜桃之若再放任辞氏妄为,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面团扇,自然是赐于这后宫之内有功之人。”她斜座着,极为慵懒,眉梢一挑,凤目便盛满了笑意瞧人:“安良人孕育皇嗣虽未及诞,但毕竟于颜朝有功,故而这剩下一面团扇赐于安良人,当之无愧。”
打人一巴掌再给人吃颗糖,辞氏起初讶异她会如此之做,遂咬牙切齿地谢了恩。
辞氏搅和了颜桃之听曲的好兴致,颜桃之搅和了她的收买局,真真是“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秦艽暗笑。
这戏自是没法听了,颜桃之见搅局目的已然达到,于是起身敷衍几句准备回灼华宫。
“嫔妾送送殿下罢。”辞氏不知哪根筋搭错,颜桃之淡淡点头,秦艽却是不放心地浑了她一眼。
宫道上,辞氏率先启唇。颜桃之早料到她不会是单纯的想要送她,这会儿她静静停了步子,立于白玉兰树下似笑非笑望她。
辞氏被颜桃之望得浑身发虚,移了目光看向颜桃之身后的蒟蒻与秦艽。
“良人直言便可,他二人乃本宫心腹。”颜桃之道。
蒟蒻听到“心腹”二字时心尖一甜。
原来他也算是她信任之人。
靥上渡笑,心中实则愤愤然。安良人眼瞧着长裙下摆沾了泥也不甚在意,微俯了身作礼,“那本嫔也就有话直说。若开罪到殿下,还望殿下莫怪。”
颜桃之朝辞氏投去笑眼,“自然。”
“嫔妾与殿下好像没什么深仇大恨罢?虽说是嫔妾初次唐突上门拜访,但嫔妾绝对是出于一番好意,此后嫔妾更是尊殿下为上,可殿下为何一次又一次阻挠嫔妾心愿?”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颜桃之心道。辞氏初来灼华宫嚣张气焰足见其压根来者不善,若非她在这宫中根基固若金汤,再加之皇弟信任,只怕这辞氏早将她除之而后快了。
“你真想明了原因?”颜桃之玩味勾唇。
辞氏赶忙道:“到底是为何?嫔妾自问相貌才情不输当今皇后,殿下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嫔妾想要的。”
好个样貌才情不输当今皇后,如此大言不惭。
颜桃之侧眸撇她,淡淡不屑。
“这原因有三。其一,良人家族势力摆在那儿,一个小小杂货商贩之女,如何能担母仪天下之任?”她这话说得还算客气,依照辞氏的身份,连入后庭都是卑贱难当,如今得个良人的位分已是天大恩赐,竟然仍不知足,妄加揣度后位。
再说了,皇后之位何人来担,事态关联前朝局势,岂会让一个民间女子执掌凤印?
这家室地位全全由爹娘老子定,辞氏便是再不甘心也没办法拿出说辞反驳颜桃之的话。
“其二,适才良人说‘样貌才情不输当今皇后’,本宫与宸皇后交际不深,不敢妄加定论皇后娘娘,但清夫人与本宫乃是至交,其诗在宫中口口相传,帝君也曾称赞其才女之名。从一品的夫人尚且如此,更何况说是先帝亲点的御品皇后!敢问安良人何来的自信说出此等狂妄之言?”颜桃之每每说起刘芷都会神伤,这会儿将一腔怒气撒在了辞氏头上。
辞氏被她的话给问懵住了,但嘴上仍旧依依不饶,“嫡长公主这可就说错了,清夫人才情再如何之高,她现已身居太庙,何时回宫都不定,再高的才情又有何用?”